◎资深藏家 蓝予
收藏的过程又是个听故事的过程，一类属于听过后脑浆沸腾，恨不能抄起钱包冲向市场，不用问，这类全是关于捡着漏的故事。另一类犹如特意编排过的笑话，细一琢磨不免心惊肉跳，暗自庆幸故事中的人不是自己，这类故事都是在讲打了眼，而我要讲得……
藏项：瓷器
从某种意义上讲，收藏的过程又是个听故事的过程。故事听多了，其中有两类堪称扣人心弦。一类，属于听过后脑浆沸腾，恨不能第一时间抄起钱包冲向市场，不用问，这类全是关于捡着漏的故事。而另一类，乍一听犹如特意编排过的笑话，细一琢磨不免心惊肉跳，暗自庆幸活宝一样的故事中的人不是我，这类故事都是在讲某人打了眼。仅就我个人而言，更偏向多听听后者。因为听了笑了，然后幡然悟道放眼四海，只有复制不了的成功，但绝不能闲抛浪掷前人们的悲催教训。
正是倒腾过无数遍上述的逻辑，每逢想收两件瓷器的妄念大炽时，脑海里便自然而然地翻滚出这两则轶闻。
有钱的愿意花点冤枉钱
第一则轶闻说的是：某富人，闲来无事，莫名地喜欢上了古瓷。历经三五个月的遍访名师，外带摸索实践，花了点冤枉钱，但也着实收到几件入门级的物件。一日，逛古玩市场，突然在角落的铺子里发现一个相当靠谱的，却标价不菲的壶型大器，顿生舍我其谁的豪情。富人强耐住心潮，找来名师帮忙掌眼。名师莅临，又是推敲又是品鉴。半天之后趴在富人耳边偷偷说：“东西绝真，这个价跟白给似的”。富人狂喜，二话不说拿下这件至宝。
富人一面千恩万谢地送走名师，一面爱不释手地捧着这件心头好，飘到停车场。这时看车大爷顺理成章冒了出来，收完停车费，看车大爷不仅没闪身走，反而不住打量富人刚得的那件宝贝。富人见状很是诧异问道：“怎么？您也玩儿瓷器？”看车大爷：“当着您这行家，我可不敢讲会玩儿！就是喜欢看看。嘿！要说您这件仿的可是真不错。”富人大惊：“你说什么，这是仿的？”看车大爷：“啊？我顺嘴瞎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富人当然不依不饶，看车大爷担心富人纠缠不休，其他停车人趁机跑了单，只好甩下了一句话：“要不您使三分劲儿掰一下壶嘴，试试……”富人依言，结果一分劲儿还没使到，壶嘴就跟壶身分了家，富人盯着断口猛瞧，断开的地方竟然是用石膏粘的。
有资历的有时也现点眼
第二则说的是：某专家做讲座，带了一件制作技艺早已失传的得意藏品做演示。讲座空前热烈。讲完曲终人散，一个小伙子逆着人流，闪闪烁烁地走了过来，笨嘴拙舌地向专家请教得意藏品的烧制工艺。见多识广的专家见小伙子相貌猥琐，衣冠寒酸，草草敷衍几句，收摊走人。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一天，专家的得意弟子兴冲冲捧了件宝贝，向老师报喜。专家端详良久，居然跟自己最珍视藏品的一般无二，不禁拍腿大赞，并且意犹未尽拉着弟子便奔向宝贝的来源地。
宝贝的来源地是家旅馆。宝贝原主热情地接待了专家一行。茶过三巡，专家捏着宝贝急切地询问：“这样的货还有吗？”原主怯怯地回答：“有！”专家大喜过望：“太好了！兄弟，东西如果来路正，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宝贝原主：“那太谢谢了！明天我就让家里人给您烧一窑……”专家呆若木鸡，宝贝原主憨憨地笑着说：“老师我特喜欢您著作里的这件东西。三年前还当面向您请教过。谢谢您当年的指点哈，我这人脑子不灵光，琢磨三年才明白仿了个五成像……”
这两则轶闻，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朋友讲给我听的。故事内容真假难辨，但朋友讲的有鼻子有眼，跟亲眼见到两幕倒霉情景似的。所以，凡遇到想把我拉下水玩瓷器的兄弟姐妹，我是必要拿出这两段故事振振有词地复述一遍。
不妨玩点新瓷器
我最后一次重复这两段故事是在五年前。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唯一的听众小李，听了之后不仅没赞助点捧场的笑容，反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老兄，那您可以收收汝窑的东西啊？”即便我再不学无术，汝窑的名号我还是知道的。小李把这样的建议抛给我，简直是拿我的智商、情商以及各种“商”在开涮了：“哎哎，收汝窑！你以为我是谁啊？！”
小李见我责问，立即解释：“呀呀，不是您想的那意思。我是说既然您怕撞上假的，不如干脆不惦记真的不就完了！”小李这好心的一通解释，我这才恍然大悟，他的本义是：既然真正的汝窑器，现存不过数得出来的六十多件。喜欢瓷器，又担心当冤大头，可以直接冲着现代的高仿去。一来满足了收藏欲。二来，收着赏着，时间一长，真东西的“好”自然就懂了。小李最后不忘补充：“富人有富的玩法，咱穷人也得有个穷开心不是！！况且新仿汝窑确实还是有的可瞧的。”
小李这一席话不单点醒我梦中人，而且给了我这个被道听途说唬成惊弓之鸟一个大大面子，最终还指了条康庄大道。
未曾想，五年前的市场上，新仿汝窑已经相当繁荣了。便宜的小件，三五块钱。极品的一个大号茶盏至多千把元也就封了顶。逛着逛着，我发现，不用费劲巴拉地去计较被假货蒙了，真是舒服。我可以，一边怀揣着那句关于汝窑“雨过天晴云破处”口诀，一边东张西望踅摸哪只杯子更接近传说的天青，或者品哪把小壶上疑似飘着芝麻花。即便撞上二愣子店家，指天咒地夸耀他家的货，百分之一百二十是真的，也不会心生妄念。
一段时间下来，我的新仿汝窑器真收了不少。其中一件来自台湾名窑的葵口杯，无论器型、釉色在我所有藏品中最可人疼。一是买它的时候，老板嘴上抹了蜜一般，不住地夸我识货；二是，老板严正的通报我，这只葵口杯来历不凡，杯子入窑出窑他甚至都在现场。不仅于此，这一窑的釉，专门请了天字号的制瓷名家配制，确实是玛瑙入釉……老板极尽热情地解说两个多小时，后来用我在网上和书中得到的知识比照，那天的话一半荒腔走板，一半略显夸张。但那天我却毫不加以过滤地信了他。
说到这只杯子，可绝不是从我那堆矬子级的瓶瓶罐罐里，拔出的将军。我第一看重的是它的器型依古制，但不完全照抄，制胎时更融进了作者本人审美，因而古朴中透着一丝新意；第二，葵口釉呈纯粹的豆青色，通体没有任何砂眼或者瑕疵。拿放大镜细细观察，仿佛真能看见古籍中称道的那种寥若晨星的稀疏气泡。以至于越是把玩越觉得，汝窑器什么触之面如玉、扣之声如磬的只在传说中才有的美妙体验接踵而来。
诗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则是：宝贝在手，辗转反侧。所以除了拿着杯子比着各种材料查对，偶尔也拿来斟上香茶，奖励自己一回。
几个月过去，杯子渐渐隐现出开片。其实我本人极不喜欢时下流行的养开片的种种攻略，觉着刻意为之，再好也是做作。倒是无心插柳，才让人心旷神怡。具体说这只葵口的开片，很有浑然天成气度，一条条绿线悠悠泛着些许金色，美得简直让人忘乎所以。
我不止一次的向朋友显摆我这些心得与意外收获，有朋友打趣我：“感觉好过头了，那就是幻觉了。你不怕掉里面拔不出来。”
我觉得，幻觉就幻觉呗，怕哪门子怕呢！它原本就是仿的，又不是真的！
供图/蓝予
来源：北京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