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刚
前不久,刚从景德镇画瓷回来,戈野又约小李开车接我去丁山刻壶。丁山隶属宜兴的一个小镇。随着紫砂业的发展,现在已闻名遐迩,听说即将要分辖出来独立为市了。
紫砂为何独厚宜兴丁山,经过不断地开采,资源已越来越少。政府已不让黄龙山被随便开挖,在公路上可看到几座孤立的小山已被围墙围起来。原国营的紫砂厂都已关闭,最早的紫砂一厂也全承包给私人,这就肥了有技术的工人,而那些干部见紫砂红火,也都从头学起,家里都私藏着一包一包的紫泥。
做紫砂壶纯是手艺,私人作坊是完全可做成的,一个转盘,几把刮刀,敲打磨刮,有传统的一套模式。听小李说,工艺大师做的壶都在万元以上,有的要几十万元,而一般职称做的也得几千元一个。我劝小李不要被职称忽悠,小李说现在人就相信这个,没办法的。今非昔比,所谓的“大师”也就身价骇人。偶在书上看到一则拍卖行情,某人的紫砂壶拍了一千多万元,我真是太闭塞了。
我在三十年前曾来过丁山,沿河的一条老街还在,石板路依旧,店铺已失去了昔日的市容。几家门口闲着几个老人,不几步就见老屋门上镶着牌子,有制壶艺人任?庭故居,有陈祥荣及吴永春紫砂陶器店旧址。那时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山坡上的一排排龙窑,烟雾蒸腾,运河船只都堆着大大小小的水缸、盆子、钵子、坛子、罐子,紫砂壶还未兴旺,5角钱就能买到一个不错的壶。现在龙窑都拆了,烧陶瓷多用电气或煤气,唯在前墅村保留一处明代龙窑,除了供人参观,有时也主产,这是目前唯一仍以传统方法烧造陶瓷的。龙窑两侧有40几对柴孔,是观火候用的,很像飞机上一个个窗孔,烧的时候便把窗孔用泥封上。窑里面内壁用耐火砖砌成拱形,人可背着器件一直爬到窑顶,我见龙窑旁堆了一大片柴火,一个年纪大的师傅说:烧一窑要耗去好几吨柴的。门口立有石碑,为2006年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说说我来这儿画壶,八年前我来紫砂五厂画过,那是台湾商人来投资的,台商有眼光,他早看出了紫砂壶的前景,还办了一个杂志《墨海壶天》,是通过张志安先生以笔会的方式邀我们去的,画好后由工人刻成,今志安先生已过世,令人感伤。我觉得画紫砂壶不及画青花瓷痛快,后来就一直未去过宜兴,这次来便想尝试着自己来刻,找了一把木刻刀,试了一个晚上,便上手了。方知刻壶是不可先画稿再照着刻的,照着画稿线条刻就等于学生写毛笔字描红,呆板而趣味出不来,所谓匠气也。亦如刻图章,刻刀直接在紫泥坯上草草地走动,会别有意趣。若没有把握,可用铅笔先比画几下,以刀代笔,其道理一样,需有感觉,需轻重适度,不可涂涂改改。
其实一把壶的器形更重要,在上面刻画只是装饰作用,小李说这些器形事先都是由平山先生选定的。我比较喜欢有三种:一种是方壶,方壶最难做,制壶的是陈女士,她为壶命名“寒山钟声”,她已60岁了,还在为职称叹息,其实她做的壶已很不错。她还做一种名叫“西施乳”的壶,浑圆光洁,手感诱人,真舍不得刻。再一种是容天壶,我是在图册上看到的,壶形敦厚拙朴,小李特定制了十八个,嘱我刻十八罗汉,当壶送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几处不到位,而做壶人却说供不应求呢,也罢。我还喜欢“秦权”,“六方井栏”,“提梁”等。以前我不关心紫砂壶,真研究起来是很有讲究的,正如作画“牵一发要动全身”,看到街头不少扭捏做作的“创新”壶,真不知什么人会去买它。
紫砂壶市场怎样,我一点不知,但从投资方来看,做一批好壶放在那儿,绝非亏本买卖,关键是艺术品位。明陈继儒说壶:“令人幽、令人远、令人爽、令人闲、令人侠、令人雅、令人清、令人旷、令人淡、令人怜……”颇有见地,他把壶、人、茶合一,提高到人文生活品质上来,就有玩头了。《阳羡紫砂壶图考》有“陈曼生公余之暇,辨别砂?,创制新样,手绘十八式,倩杨彭年、邵二泉等制壶,曼生壶铭多为幕客所作,亦有曼生自为之者。”看来制壶家与文人名人的合作,是与后来紫砂艺术的发展有着很大关系的。
刻壶对我来说只是一时之兴,好玩而已,这次陆续刻了一百多把壶,有山水亦有花鸟,有老头亦有美人,草草不工,同仁或笑:上不得大雅之堂耳。
(作者系知名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