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釉下五彩大家陈扬龙:
中国为瓷国,陶瓷生产源远流长,百花齐放。各流派、各窑口,都有其独门绝活和艺术特色。那么应当如何理解和欣赏一件器物?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醴陵釉下五彩手工技艺传承人陈扬龙认为,需从整体入手,将材质、器形、绘工,乃至配料、烧制等视为一个整体,去品味瓷器之美。
采写:卜松竹
大家简介:
陈扬龙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醴陵釉下五彩手工技艺传承人。1941年出生于陶瓷世家,15岁从师学艺,从事釉下彩装饰研究工作50多年。1959年他进行了“龙印底心”以印代画的技术革新,提高功效近一百倍。历经3年完成轻工部下达的“釉下色料”的课题研究,为釉下五彩理论奠定了基础。他根据历年的经验,在传统“单线平填”技法的基础上总结出“薄施淡染”的技法。他曾参与毛主席生活用瓷的制作,且多次承担国家国瓷的设计。1米《秋艳》大挂盘陈设于人民大会堂湖南厅。《荷纹文具》、《牡丹文具》被选为国家领导人用瓷,另有6件作品入选中南海紫光阁,多件作品被中国国家博物馆(微博)、中国美术馆、中国工艺美术馆、首都博物馆等机构收藏。
瓷器的艺术张力是
建立在工艺之上的
在时下的陶瓷界,常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我这件东西画工精良,同时较之普通国画还有一道烧制程序,难度更大,耗工更多,国画可以卖出如是高价,我这件瓷器更应高上加高!
真的如此么?
陈扬龙认为,釉下彩装饰艺术必须将胎质美、釉色美、工艺美、形体美、绘画美集于一体,从中展现创作者的美学品味和文化修养,同时将生产过程、烧制技术等纳入其中来共同考量。陶瓷较之其他艺术品种的美感,首先在其材质的多样性,是一种不同的艺术载体。匠人的腾挪辗转,皆于这一材质之上完成,服从于它的特点,不断强化它的表现能力和独有的韵味。忽略了这一点,“画得再好,你怎么能说它是一个好的东西?”
在以画工著称的醴陵釉下彩领域中,陈扬龙坦承也有部分创作者有这样的倾向。这或许是对陶瓷本身的工艺语言理解产生了偏颇。陶瓷属于工艺美术的范畴,从创作到烧成,与工艺相伴始终,一方面是艺术,一方面是科学,“它必须与工艺相结合,并受工艺的制约”。艺术的张力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而非把陶瓷用绘画的形式来表现,“我们的一个瓶,就是一个完美的整体,它不是别的东西”。
所以陈扬龙特别强调团队合作和群体智慧,虽然“薄施淡染”是他的招牌,但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却一再强调,那是集纳了众多前辈艺人和同行的智慧而出的成果。
陈扬龙说,醴陵釉下彩的高温烧制,从成型到加工,再到烧成,必须靠团队,“一个人搞不好,但一个人搞得坏”。1390℃的高温下,精密配合的结果,就是永不褪色、无毒无害、胎薄、透明、光泽好的醴陵瓷。
“薄施淡彩”技法解决了
五彩瓷层次感不强问题
随着信息的开放、交通的便利,传统工艺美术界所引以自豪而珍视的地方特色似乎正在淡化,这也让陈扬龙有所顾虑:“瓷器和房子一样,一百年前,哪儿有哪儿的特色,现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看上去都差不多了。”陈扬龙说,无论其他门类的艺术,还是其他地方的技法,都可以给醴陵瓷的创作以参考和启示,但这个过程中,要注重吸收而不是改造,要充实自己的特色,而不被别人的特色所淹没。
“薄施淡彩”技法,是陈扬龙退休后根据历年经验,借鉴了国画工笔画的画法,在传统单线平填技法的基础上,探索并总结出的技法,即在原来颜料中加大了水的成分,着色时,颜色随水渗进瓷胎,将釉下色料带入更深层的泥坯中,使颜色沉浸在泥坯里,与泥料溶为一体,这样,作品既保持了釉下五彩的传统特色,又加强了水灵通透、清新淡雅的效果,解决了釉下五彩瓷层次感不强的问题,更能体现材质的润、透之美,目前已经在产区全面推广。
至于醴陵釉下彩瓷的特色,陈扬龙认为一在清新淡雅。虽然斑斓,但艳而不俗,品鉴它让人恍惚有一种“从闹市走向山谷”的平静感。另一方面,醴陵瓷提供了与古瓷的古朴凝重、深邃沉稳所不同的“另外一方面的美”,鸟语花香、清气袭人、精巧轻快。
1956年,原湖南省工业厅瓷器工业公司陶瓷研究所聘请名师,传授技艺,使停产25年之久的釉下五彩瓷得以恢复发展。1959年国庆十周年,醴陵釉下五彩瓷器被选为人民大会堂主席台用的胜利杯也是醴陵烧制的。1964年国庆十五周年,醴陵又成批精制出具有国内先进水平的国宴餐具和国家礼品瓷。尔后,毛主席的专用餐具、天安门城楼用瓷、中南海和钓鱼台国宾馆用瓷都指定由醴陵生产。醴陵釉下五彩瓷已成为湖南陶瓷的象征。
准备筹建展馆呈现醴陵釉下彩发展史
公元8世纪的中唐时期,湖南长沙铜官窑首创了高温釉下彩绘的新技术。之后的宋磁州窑等北方民窑中的黑褐彩绘,元、明、清的青花、釉里红等釉下装饰工艺迭出。本世纪初,熊希龄等知名人士积极推广“一立学堂、二设公司”的主张,引进人才、改良工艺,促成了醴陵高火性釉下彩瓷颜料的研制,创造出了釉下五彩瓷??先用墨勾线,然后用桃红、海碧、金茶等几十种釉下颜料,采用“平混”、“接色”、“深浅”、“罩色”、“分水”等技法彩绘于坯上,罩釉高温烧成,烧后墨迹挥发,而呈现白线彩色花纹。1909~1915年,醴陵釉下五彩瓷以其质地精良、润泽清雅、色丰彩腴、艳而不俗的艺术特色,先后获武汉劝业会一等金质奖、南洋劝业会一等金奖、意大利博览会最优奖、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金牌奖。
陈扬龙曾说,醴陵釉下彩有三个高峰期:熊希龄为代表的上世纪初,“红官窑”时期,以及众多艺人努力、政府支持的当下。现在在醴陵一地,私人作坊有80多家,而延伸出去的产业链,从业者可达一两万。从工艺水平上来讲,今天的艺人比前辈对材料、技法有更多的科学化的理解,表现形态也更加多样。
身为土生土长的湖南醴陵人,陈扬龙作品典雅大气,意态高洁。作为城中陶瓷界的前辈,他正在搜集整理资料、器物,希望能办一个展览馆,将醴陵釉下彩的发展脉络、各家作品陈列出来,一方面,让人了解百年来醴陵瓷的风雨,另一方面,让大家在比较对照中,悟出不同作者、不同时期的风格差异、艺术特色,提升品鉴水平。
市场动向:
两年升五六倍还要继续往上走
广州日报(微博):与其他陶瓷品种相比,醴陵釉下彩似乎还在相对低位,您怎么看?
陈扬龙:是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之前醴陵釉下彩主要作为领导人用瓷等途径,流到外面市场上的不多,大家了解也较少。我们在一开始做市场的时候,就从比较低的价格开始,给市场、给收藏者一个认识和接受的时间。当然后来价格也在不断提升,比如一般三四十厘米高的瓶,2009年时卖三四千元的,现在很多都卖到两万甚至3万元,大致都上升了五六倍左右。我的一件小菖兰瓶,美院著名的杨永善老师设计的,当时约一万多,现在5万~6万。这类精品,我们做的量不大,保证收藏者的权益。
但的确醴陵釉下彩的东西比其他品种,还有距离。它(的市场表现)还没有到高峰期,还要往上走。
广州日报:与一些“大师”相比,您显得很谦和,不断强调“群体智慧”,为什么?
陈扬龙:大师是传承文化、传播传统的一个荣誉、一个职称,一向钱看就完了。不管大师还是非大师,最终都是靠作品说话。之前别人最早接触我们的时候,彼此也不熟悉,也不是看什么“大师”,就是看作品。我信奉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在海边或者山上看我们自己,都很渺小。所以搞陶瓷,不是看你搞多少花俏的东西,而是看你搞出来的效果怎么样,你对陶瓷艺术的提升贡献了多少,你对陶瓷本身认识了多少。人常常要想一想,自己有了这个名声,有没有这个分量。搞艺术的人,要想自己东西里的艺术含量,不是整天想着怎么让别人来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