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俊杰
尽管景德镇作为“中国瓷都”闻名已久，但要说到中国的陶瓷，不得不提龙泉青瓷。龙泉地处浙江西南，围绕瓯江水系，山清水秀、矿产丰富，这里古代曾是宋官窑的产地。
围绕龙泉，形成了一个以龙泉为中心，德清、上?、宝溪等地环绕的青瓷产地。作为全球第一个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陶瓷类项目，青瓷从原先的日用瓷，逐渐衍变成今天的高端工艺赏玩瓷。
在今天，随着盛世收藏的兴起，作为工艺品赏玩瓷器，青瓷经历过大半个世纪的跌宕，如今又开始走向复苏之路。
似玉非玉而胜玉
唐代以来就有“南青北白”之美誉，青瓷白瓷二分天下，历史上五大名窑“官哥汝定钧”中的哥窑瓷器，说的就是龙泉青瓷。上世纪现代陶瓷史的奠基人陈万里八进龙泉，得出“中国陶瓷史，半部在浙江”的结论。
在龙泉市郊，青瓷宝剑苑里驻扎着100多家青瓷工厂，有的是国家特级大师的工作室，有的是家庭式小作坊，也有流水线式的工厂。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徐定昌的工作室就掩映其中。
“龙泉窑瓷器淡雅平静，含蓄包容，金木水火土都在里面，似玉非玉而胜玉，有一点点瑕疵都能暴露出来，瓷器能养心、养德，能对人的品德思想有进一步认识。青瓷是可遇不可求的艺术，土与火的艺术，无法掌控。这大概是青瓷的魅力所在吧。”现为龙泉青瓷协会会长的徐定昌说道。
2001年就搬入青瓷宝剑苑的徐定昌现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副理事长，在他的身上，承载了这一代青瓷人经历各种变迁的轨迹。
“父亲是解放后第一代龙泉瓷器厂的工人，当时周恩来总理指示要恢复龙泉窑的生产，我是1973年进厂的，1996年龙泉瓷器厂关门的时候，我才从那里出来。”徐定昌说。从一个体制内瓷器工人，到转制成为个体户，经历了10多年的熏陶和坚持，终于发展成为具有自己特点的工艺大师。
相比景德镇的白瓷，青瓷并不重画工，而重调釉，即薄胎厚釉。所以青瓷往往瓷质细腻，线条明快流畅、造型端庄浑朴、色泽纯洁，也就有所谓的“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因为烧制程序复杂，需要两次烧成、多次试釉，所以往往青瓷的创作，都是工匠从拉坯开始自己做。
“如果说拉坯是体力活的话，那修坯肯定是技术活，也是整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这个过程都是我们自己来操刀的。”徐定昌介绍说。
而调釉，则是青瓷整个环节中最神秘的一环。据说整个龙泉地区，家家都有调釉的秘方。釉水是保密的，配方大家都不一样，天青、粉青、梅子青现在都研制出来了，南宋时，粉青超白玉，梅子青超翡翠，都是最佳的品种。
“三氧化二铁含量，青色，在胎与釉的比例中占多少是合理的，配方则每家每户是不一样的，靠摸索。调釉也是重要的一环，哪一个温度，烧成的颜色适好，七八种配料配出来的，比如石灰、氧化铁、锂等。”徐定昌说道。
徐定昌介绍，如今藏家们喜欢收藏有名气大师的作品。但大师的作品是手工拉坯，一件好作品的出炉有时至少需要一个月。而龙泉青瓷基本是素面，釉面的要求极高，制作中要一尘不染，因此成品率很低。好的当代大师瓷器，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元人民币。
青瓷搭台，经济唱戏
龙泉作为青瓷发源地，自古以来有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山多而矿丰，林密而柴富，水道多则运输优。如今爱好收藏者众，驱车前往丽水游山玩水，往往不忘去龙泉这个青瓷发源地淘宝，从而造成龙泉及周边县乡一众以“青瓷旅游”为概念的文化搭台的旅游项目。
龙泉西进30公里，是上?镇，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此处赫赫有名，“上?龙泉瓷厂”的标识曾作为日用瓷走进过千家万户。如果说龙泉是青瓷的发源地，那么上?应该是解放后青瓷的发祥地，上?人常自豪地说，现在的青瓷大师，都是从上?走出去的??他们大部分都曾在龙泉瓷厂练就了一身本事。
上?镇中心有一座现存最古老的烧制青瓷的龙窑：曾芹记龙窑。当地人传说，远古时代，太湖地区一浑身墨黑的乌龙，不遵玉帝旨意，偷偷给遭受惩罚的龙泉地区百姓降雨，惹恼玉帝被革职降罪，当地百姓厚葬乌龙于土下，若干年后，所葬之地留下长长地道，洞内全空，百姓用之烧窑，既快又省，随之得名“龙窑”。
这些“龙窑”通常斜体趴在山脚坡上，龙头在下，龙尾在上，最长的近百米，采用古代木柴添烧法，成品率通常只有两成，但烧成的青瓷往往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堪属瓷中精品。今天这种仍在开窑的古窑并不多见，曾芹记龙窑也已传至家族中第七代传人曾世平，被评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今，上?古镇正打算申报“中国青瓷小镇”的旅游区，因这里完整保留了上世纪上?龙泉瓷厂的办公大楼、工业厂房、大烟囱、倒焰窑等不可复制的历史产物。现在业已颓败，大片黑色厂房中，三根巨大的烟囱高耸入云。在今天社会走向个体化的年代里，过往时代的荒诞、矛盾，以及那种大无畏中散发的理想主义气质，正慢慢难以寻觅。
龙泉当地的金宏瓷业，是青瓷产业的另一种分支，尽管青瓷现今主要作为工艺赏玩用，但它的纯天然厚釉的特征，使它成为储存白酒的绝佳酒器。金宏瓷厂就有专门制作高端白酒酒瓶的工艺。这里的瓷酒瓶的产量，占到了全国的三分之二。茅台、国窖1573、泸州老窖等陈年(微老酒都喜欢用这种青瓷盛放。
龙泉好窑工只剩四人
相比景德镇，青瓷的市场化程度较低，基本上没有资本参与炒作，价格上甚至比景德镇当代的瓷器要低。而工艺美术大师数量也相对较少，收藏市场上一直呈现供不应求的局面。但是高仿瓷，却是青瓷在民间所容易被忽视的一环。
相比上?，相邻之地宝溪则以制造高古仿瓷而闻名，民国时陈佐汉鉴绘“古龙泉窑宝物图录”记载近百种宋元明代古代器形，所制高仿品足以以假乱真。每年5月、10月开窑之时，很多好瓷人士不远千里前来现场，其中不乏投资客，所购不过数千、数万元，但若制造精美、以假乱真之瓷，往往通过古董市场脱身，利润足以令人咋舌。
此地民间造瓷高手亦有远近闻名之人，据说当地一位半仙，常年旅走在外，一年不过做高仿古瓷几件，有港台客户前来拜访，拿古瓷与之仿制，往往能真假难辨，售卖十几万元一件。
79岁的张家老人张照辉，是当地制瓷四大姓之一的传人。祖上曾在龙泉小梅镇大窑村做过。“老窑的东西烧出来是不一样的，我们只做宋代传下来的几种高古器型，比如五管瓶、龙虎瓶、梅瓶。我做出来的东西跟高古的不相上下，当然，我们底部会有铭刻的，不然别人拿去做假。”张照辉说。
在这里，能够看到制造青瓷的一整套工序：配料、成形、修坯、上釉、素烧、装匣、装窑、烧成，制釉配方、烧窑的秘诀，他们是万万不会透露的。至今，龙泉地区仅存的好窑工，只有四人，大都进入耄耋之年。
另一老龙窑金品窑的主人金品，是余下能烧窑的四人中一位，谈及烧窑的秘诀，他半字都不肯透露。烧窑的重要和秘密性究竟有多高，有例为证。当地政府曾花费10万元投资了一个老龙窑，请了三位民间省级青瓷大师来“指导工作”，原以为三位诸葛亮一定能烧得比一位师傅的好，结果三位大师都不愿当同行面透露自己的烧窑秘诀，反而抵不上一个臭皮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