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勋认为,玉雕创作难度大,虽然有经验的师傅能猜出原石的质地,但在打开之前,谁都无法预知里面有多少种颜色,必须根据颜色的变化随时调整设计方案。 刘 琼
记者见到特级玉雕大师王树勋时,他正对着一块“石头”出神。这是一块极其普通的石头:黄褐色的外壳,不规则的几何形状。如果将其置于荒郊路边,你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记者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局促中,他开始介绍这间简陋的工作室:泛灰墙壁包围的空间里摆放着两张工作台,工作台上方悬挂着各式雕钻机,桌面上则摆放着形状各异的“石头”。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你无法想像获得“第五届天工奖”的作品《齐白石像》以及《绿的生机》、《母亲的回想》、《丝路花语》等享誉国内的作品就出自这间工作室。
就在这间不足15平方米的工作室里,67岁的王树勋打开了话匣子。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这位一直彷徨于“工匠”与“艺术家”之间的老者道出了其从艺40多年的心路历程。
只要香港保姆的工资
王树勋于2005年开始担任深圳创意文化产业基地三联水晶玉石文化村顾问。
1964年,年仅19岁的王树勋凭个人的绘画和泥塑作品被辽宁省锦州玉器厂破格录取。1965年,还是学徒的他参加了人民大会堂辽宁厅大型玉雕礼品《蝶恋花》的设计。此后的20多年里,王树勋一直在国营玉器厂里从事玉雕设计和学员培训工作。1989年,在玉雕界小有名气的王树勋被深圳一家玉器厂看中,开始了他20年的深圳之路。
回忆起初来深圳的日子,王树勋直称“很好玩”。在国有玉器厂待了20多年的他没想到深圳的创作环境这么“宽松”。“可以根据自己的思路和石料的特点随意设计,这大大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那段时间也是王树勋的高产期,《月亮女神》、《带手镯的少女》、《南京大屠杀》、《母亲》等脱离传统观音佛像题材的创新玉雕不断涌现。
同时,令王树勋感到意外的还有高工资。玉器厂的香港老板看中了王树勋的创作才能,对他说,你想要多少工资尽管提。“我说只要香港保姆的工资就行了。那老板瞪大眼睛足足盯了我一分钟。”回想起当初的情景,王树勋笑着说,“他肯定以为我是个傻子。但当时香港保姆的工资是每月3500块,相比于我在内地100来块一月的工资已是‘天文数字’。”
是工匠,还是艺人?
“把自己归于手工艺人还是艺术家?”面对记者的问题,王树勋沉默良久。他说,多年来一直受这个问题困扰。在旁人看来,玉雕只是简单复制加工的手艺活。玉雕师是“工匠”,大师是高级“工匠”。为此,他还于1999年特意写了名为《“工匠”与“艺术家”之我见》的论文,刊登在《中国宝玉石》杂志上。“是工匠还是艺术家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在工艺美术行业,玉雕属于‘特种工艺’,创作难度大,设计制作过程复杂。一块原石摆在面前,你首先要‘审料’、‘问料’,然后再根据其形态、纹理、颜色进行构思设计。”王树勋说,搞玉雕设计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自己想好题材,有了激情和表现欲,再按想法去找料;而更多的是面对奇形怪状的石料,让它来启发你的联想。“ 对于玉雕设计者来说,每块石头都是有生命的。最兴奋的事情莫过于在创作的过程中发现新的纹路和颜色,激发灵感,设计出‘神来之笔’。”
“这其实是块翡翠。”他指着桌上那块在旁人看来与野外荒石无异的原料说,“虽然有经验的师傅能猜测出其中的质地,但在打开之前,谁都无法预知里面有多少种颜色。雕刻的过程中必须根据颜色的变化随时改变设计方案。”
玉雕大师王树勋和他的作品《母亲》
《母亲》就是这样一件作品。绿色毛巾包裹着红褐色的脸庞,满脸的沟壑带着慈祥的笑容,看过的人都会被协调的颜色和作品散发出的祥和气息所吸引。但按照王树勋先前的设计思路,他本想雕刻松树等绿色植物。“拿到原料时,整块都是绿的。但一打开,整整一层红褐色,思路一下就打断了。”王树勋说,“刚好妻子带母亲来深圳,母亲脸上的皱褶、脑门上红褐色的火罐印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于是重新调整思路,刻画出一个历经沧桑却又充满慈爱的母亲形象。”如今,这幅被迫改变设计方案的作品已成了多家珠宝玉石杂志的“宠儿”,多次公开发表并被转载。
为他人做“嫁衣”
虽然王树勋创作了数百件作品,但真正属于他的寥寥无几。因为玉石原料的特殊与贵重,他没有资本自己买原料进行设计,大多是外人持原石慕名而来。待他煞费苦心雕刻好作品,原主支付费用后携作品而去。对此,王树勋唯有苦笑:“玉石材料的贵重性决定了玉雕师就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职业。尽管行业中知名度高的雕刻师年薪高达百万元以上,但还是普遍存在‘重材料轻匠心’的现象。”
采访中,不少年轻人陆续来到这间小屋。刚从缅甸买回玉石原料的他们请师傅过目,确认竞标回来的料是否“货真价实”。看着这群年轻人激情满怀地讨论市场和玉雕界发生的新动态。老人有些动情:“我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他们。伴随着市场经济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比我们老一辈有出息:他们自己选料,自己设计,不像我们,一辈子都是为别人加工。”但他也隐隐担心,这些年轻人只重市场而忽视了玉雕文化,因此,从1998年开始,他便开始研究玉雕文化,并把自己一辈子总结下来的创作体会编成了《玉雕之歌》,发表在多本珠宝玉石杂志上。10年来,他已在专业期刊上公开发表了30多篇论述玉雕文化的论文。“几千年来,历代玉工创造了无数玉雕瑰宝,但有关文字记载却寥若晨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些论文能集结成书,给后辈留下本普及型的玉雕艺术教材。”
来源: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