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种翡翠
曹操墓出土的“宝珠”(《东方今报》供图)
金丝发晶珠
曹操,这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许子将语),以“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的雄霸之气,塑造了他辉煌壮丽、毁誉参半、争议重重的人生。因此,坐落在河南省安阳县西高穴村的曹操高陵对国人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座遗址,更埋藏着期望与好奇,所以从其被发现以来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或许是一来这座墓穴多次被盗,二来曹操提倡俭葬的原因,高陵1号墓和2号墓出土的随葬品不多。而在这些屈指可数的随葬品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颗媒体报道的“天价翡翠珠”。该“宝珠”先是被鉴定为玻璃种翡翠,价值千万元??关注者惊叹不已;随后,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曹操高陵文物队公开发表声明否认这种说法??关注者懵懵懂懂。
在信息发达、收藏热一浪高过一浪的今天,对考古出土文物做类似于曹操墓“天价翡翠珠”的炒作,不仅整得读者一惊一诧,不知所云,或许还会给考古工作带来某些负面影响??这种以出土实物来研究历史的治学方式竟这等不严谨?所以,笔者觉得不管媒体还是专家,为出土文物下结论时都要严谨,不能信口雌黄,更不能拿它们“当猴耍”。正如亲临考古发掘现场的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齐东方先生与笔者聊天时所说:“相信在场的其他考古队员中也没有一个善于鉴定翡翠的宝石学家。至于这颗珠子的材质,只有宝石学家给出结论才合适。再说,那些报道很多不实。”
专题文/图 吴聿立
曹操莫名变身“翡翠发烧友”!
曹操高陵这次重新开挖,央视作了现场实况转播,客观上使得这一考古事件备受海内外瞩目,而其中最吸引人们眼球的则是在曹操墓扰土中发现的那颗“口含宝珠”。
某媒体6月12日的报道称,曹操高陵考古发掘队队长潘伟斌认为这是一颗“翡翠珠”。该媒体如是介绍:“从曹操墓出土的珠子都带有穿孔,只有这个翡翠珠没有任何穿孔,由此推断其他珠子为配饰物上所用,翡翠珠为曹操下葬时口含。”不仅如此,报道还援引在场的某位不知姓名的考古专家的点评说,“翡翠分为玻璃种翡翠和冰糖种翡翠等。其中玻璃种翡翠质地清澈细腻,极少可见石纹路,是翡翠中的极品,而这颗‘翡翠珠’就属此种。”并且说,这是一颗“稀世珍宝”,“曾有专家估计其价值上千万元”。
这一“发现”立即吸引了中国这个以玉文化为国粹的神奇国度里的亿万观众的眼球,世人再次为翠而狂!有人甚至在媒体上说“这颗翠珠的价值使翡翠的历史得到了进一步证实,曹操原来也是翡翠‘发烧友’”。
翡翠竟有三千年之久的历史?
满天飞的“天价翡翠珠”新闻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翡翠发烧友为之振奋,翡翠商人更是乐不可支。不少人感叹:翡翠在中国的历史又可上溯千余年;翡翠是名副其实的中华民族悠久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了。
有媒体6月13日报道,一位人称“翡翠王”的先生声称:“翡翠在中国的历史至少已有3000年,曹操墓翡翠珠的价值不仅在于它通透水润的冰种质地,更在于它将翡翠年代的实物证明又向前推进了两千年”。据笔者所知,最早的翡翠实物时代定位在明代末年,也就四百年左右。退一步讲,就是真的在曹操墓中发现了翡翠,曹公也是于公元220年下葬,满打满算距今也就1800年不到,怎么能将翡翠年代的实物证明向前推进2000年呢?逻辑上,也只能说将翡翠年代的实物证明向前推进1400年。原来报道说,这位老先生不光会做生意,而且还对翡翠的历史深有研究。他说:“腾冲采翠人历奉其(卞和)为祖师爷,我认为和氏璧就是翡翠。如此,翡翠至少有3000年的历史了。”在他的眼里,和氏璧成了一块至少有3000年历史的翡翠了。
这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学术话题??和氏璧。我们知道,和氏璧是天下奇宝,是“天下共传宝”,而和氏璧之谜在过去的两千多年里,已经挑战了历朝历代无数大学者的智慧。这个困惑了中华民族两千七百多年之久的千古之谜,正等待智者解决。
令人费解的是:书店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不少翡翠珠宝首饰的书籍,这些书的作者们大部分也都涉猎到翡翠的自然历史部分。可是,面对曹操墓中的所谓翡翠珠子的重大考古发现,怎么都集体失声了呢?原来,缅甸翡翠的历史源流是一个学术界远没有搞清楚的课题,可以说也是一个世界性的科学难题,我们将在以后的专题中进行探讨。
质疑之声响亮但证据难服人
随之而来的一篇名为“曹操嘴含翡翠珠是炒作的噱头”的博文率先对这颗“天价翡翠珠”提出质疑:“公元220年入葬的曹操,嘴里居然含着一千多年后才发现的翡翠。”这一大胆的质疑虽然宛如炎炎夏日的一丝凉风,让诸多懵懂读者清醒了一些,但引证的理由却是“翡翠的绿色时尚到今天不过几百年历史”。为什么呢?因为陈逸飞在电视片《翡翠物语》中说:“翡翠的绿色时尚是到清晚期才掀起旋风的,主角就是慈禧太后。这一点,为学界所公认。”并引证牛秉钺在《翡翠史话》书中的说法:“周朝时有翡翠,汉朝也有翡翠……但是直到明朝末年才是鲜见的稀有宝物。”这种说法会让聪明的读者意识到:无论是该博文的作者还是陈逸飞、牛秉钺,他们都不是研究翡翠自然历史的学者。而且,如果周朝有翡翠、汉朝有翡翠、明朝末年也有翡翠的话,那翡翠的历史怎么说只到清朝晚期呢?显然道理说不通,论证也明显地不合逻辑。
还就是这么个不合逻辑、也算不上专业的质疑,促使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曹操高陵文物队在6月15日公开发表声明承认:“从来没有说过出土的珠子是墓主人的‘口?’,关于其质地问题,还需要请权威部门鉴定。目前,还没有最终确定珠子为何物,更没有说过其价值‘上千万’的话,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
这样一来,一场关于曹操墓出土“天价翡翠珠”的炒作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天价翡翠珠”或是无色水晶
按照媒体的最先报道,给出“翡翠珠”这一鉴定结果者是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曹操高陵考古发掘队队长潘伟斌。其实,潘伟斌先生不是宝石学家,也不是矿物学家,更没有给出具体的测试数据来,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地称这颗珠子为价值千万的“翡翠珠”。齐东方教授告诉笔者:“我虽然亲手摸过这颗宝珠,还和它合了一张影,但是不会鉴定,相信在场的其他考古队员中也没有一个善于鉴定翡翠的宝石学家。所以,至于这颗珠子的材质,只有宝石学家给出结论才合适。”
那么,这颗神秘的珠子到底是什么材质呢?知名玉学者王春云博士表示:从高清晰图片上看,这颗所谓的翡翠珠根本不可能是翡翠,因为它没有颜色,清澈无比,非常透明,以致能清晰地照出工作人员的倒影来。我们知道,翡翠中透明度最高的品种就是玻璃种,非常稀有,即使无色也非常昂贵。然而,翡翠实际是辉石矿物晶体的集合体,在该集合体中,辉石矿物晶体相互之间呈镶嵌状或者交织状结构,翡翠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交织结构而呈现出非常优越的、与软玉数值相当的韧性特征。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交织结构,晶体与晶体之间的接触处产生了边界,而边界影响了翡翠饰品的最终“水头”(或称“透明度”)。所以,无论翡翠的“水头”如何优秀,其作为矿物集合体终究无法与清澈透明的单晶体宝石的透明度相媲美。也就是说,翡翠再怎么玻璃种或者冰种,其透明度也不可能高到可以清晰地照出人影来的程度。
对于这颗珠子的材质,王春云说:“这颗‘翡翠珠’可能是无色玻璃或任何无色单晶体矿物,包括无色水晶、无色绿柱石、无色刚玉、无色托帕石等,但不仅不可能是翡翠(钠铝辉石集合体),也不可能是其他多晶体矿物,如和田玉(透闪石集合体)、玛瑙(石英集合体)、珍珠、珊瑚等。”
被误判为翡翠的七大“冤假错案”
出土的珠宝或玉器文物鉴定需要专业的宝石学和矿物学知识、方法和手段,如果考古学不能结合这些关键技术和方法,那么有关的考古出土珠宝文物的鉴定结果的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至少就翡翠器鉴定而言,如下列举的就是考古学出土文物中典型的“冤假错案”,而这些“错判案例”不仅对翡翠历史源流的研究没有任何贡献,反而是给其添乱,也影响了严谨的考古学的口碑。
1 云南省龙陵县新石器文化遗址挖掘出的两件玉斧和一件玉钺最初被鉴定为硬玉,结果证明为蓝晶石;
2 山东曲阜西夏侯新石器晚期遗址里发现的所谓“翠绿色硬玉”制作的镞形器,实际上没有鉴定数据,结果存疑;
3 民国时期罗振玉收藏的周代“翡翠刀柄”的材质不是翡翠,而是软玉;
4 云南晋宁石寨山战国时期滇王墓内出土的97片玉衣片曾被检测后认为部分属于缅甸硬玉,但实际上那些绿色玉片只是绿松石成分;
5 河北满城汉墓出土的所谓“镶翡翠饰”结果证明应为“镶玉饰”;
6 陕西法门寺发掘出举世闻名的包含有佛祖舍利的八重宝函,其中的第四重宝函为一尊纯金宝函,考古报告写着“函身镶满红宝钿、绿宝钿、翡翠、玛瑙、绿松石等各色宝石”,但这里的“翡翠”真是翡翠吗?答案也是否定的,实际上这里所描述的所有绿色宝石全部是绿松石;
7 西安南郊何家村为唐朝长安城兴化坊?王府旧址,在?王府的地窖内曾发掘出大批文物,当时的考古报告上写着“其中就有金银玉器、宝石与翡翠”,这里的“翡翠”有时写成“翠玉六块”。可实际上呢,这些所谓的“翠玉”其实就是绿宝石,而不是缅甸翡翠。
来源: 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