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末,
翡翠鉴定专家郭守国就对不同等级的
翡翠进行了系统研究,还于1999年提出了鉴定翡翠的六大标准,在业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现在郭守国所掌管的华东理工大学宝石检测中心,每天都吸引着全国各地的翡翠商和收藏者纷至沓来。
郭守国每次去缅甸也会偶尔买一些翡翠,但他并不是为了投资升值,而是为了积累“教具”。1994年的时候,他曾花了900多元人民币买下一块红绿双色的翡翠赝品,只是因为那块翡翠“造假造得太好了”
缅甸仰光,全球最主要的翡翠产地和原料交易市场。每年这里都会举行四次盛大的翡翠公盘(即拍卖),每场会拍出数千件翡翠原石,往往要连续几天才能拍完。
围绕着这些拍卖会,上至缅甸政府、下至翡翠开采承包商和买家,都少不了华人面孔。而其中有一位中国人,更是被当地翡翠商家奉为上宾。他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翡翠鉴定专家郭守国。
十几年来,郭守国每年两次前往仰光观看拍卖,考察当地新开掘出的翡翠品种,同时也给当地翡翠商朋友带去专业、科学的鉴定。郭守国说,缅甸对他来说就像是第二个家,“全世界只有四处翡翠产地,而能达到宝石级的只有缅甸翡翠。因此掌握了缅甸,就等于掌握了源头。”现在郭守国不仅掌握了这个源头,还将研究所得带到国内,推动翡翠市场逐步向规范化和标准化发展。
见证市场的成长
对于中国来说,翡翠一向是个舶来品。清朝初期,它才通过第二条丝绸之路,从缅甸运入中国。传说当时中国出产的软玉被称为翠玉,而当缅甸硬玉流入云南一带时,人们分辨出这不是中国的翠玉,即称其为“非翠”。时光流逝,“非翠”就成了“翡翠”。
“文革”开始,翡翠作为“三封四旧”淡出中国历史的舞台。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才由西方人将其再度带进中国,掀起一股翡翠热潮。
郭守国的研究始终走在国内的前列。上世纪80年代初黄金热的时候,他带领中国地质大学的一个科研项目组前往山东勘探金矿。1985年能源危机的时候,郭守国又来到大庆探测石油资源。
80年代末,我国的宝石市场已有回温的迹象,但宝石研究和宝石教育却处于停滞状态,珠宝行业急需大量的专业人才。国际权威宝石教育机构英国皇家宝石协会注意到了这一商机,便于1991年至1992年来中国地质大学建立了我国第一个FGA(英国宝石鉴定师资质)、DGA(英国钻石鉴定师资质)的教学点。当时郭守国的石油项目正巧告一段落,便以地质大学地学系主任的身份,成为了FGA、DGA的首批20名学员之一。
虽说课程的内容对于郭守国来说并不新鲜,但却给他带来了思想上的冲击。“他们带来的是一种理念、信息和市场观念。在我们‘文革’时期,国外这门学科和行业已经发展得非常好,形成了一个产业。”
拿到FGA、DGA证书后,郭守国干脆放下了原先的研究项目,在地质大学开设了珠宝鉴定专业课程,在地质系之下又成立了一个珠宝研究所,从事珠宝的研究、鉴定和开发。
研究所的成立遇到了好时机。改革开放带来了一波高速的经济增长,人们对珠宝首饰的需求日益高涨。“那个时候买黄金都要排队,还要领导开条批准。”郭守国的珠宝鉴定专业学生爆满,而珠宝研究所的规模也迅速从7平方米扩张到100多平方米。
当时郭守国注意到一个问题。同样是从海外引进的宝石,钻石和红蓝宝石纷纷都在国内打开了市场,但祖母绿却受到了市场的冷遇。在购买绿色宝石的时候,中国人宁可选择色彩更加鲜艳多变,而质地又较为温润内敛的翡翠。
然而在上世纪90年代初,国内对翡翠的研究仅限于文化层面,至于其结构、性质、种类等等都还没有定性。因此当时翡翠市场鱼龙混杂、赝品泛滥,甚至直接导致了90年代中期翡翠价格的长期低迷。
为此,郭守国几次前往缅甸,首次对翡翠做了系统的研究,并先后提出了翡翠的真假鉴别方法以及价值判断因素,为国内市场的规范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鉴定翡翠六大标准
现在郭守国所掌管的华东理工大学宝石检测中心每天吸引着全国各地的翡翠商和收藏者,甚至香港佳士得拍卖行也会时常拿一些拍品,前来请郭守国鉴定。
最近,一位藏家拿来一块十几年前买的翡翠挂件。郭守国将其放置在透射光下一看,立刻注意到其表面有许多网状纹路。这是用强酸漂洗所留下的痕迹,翡翠造假惯用的充填法就是先以强酸漂洗翡翠,再将环氧树脂(epoxy resin)注入其表面的缝隙中,以提高翡翠的透明度。带着这种怀疑,郭守国将这块翡翠放入拉曼光谱仪中分析,果然发现其中含有有机填充物,也就是环氧树脂的成分。这么一来,这块翡翠的价值立刻一落千丈,藏家只得失望而归。
但充填翡翠还比较容易鉴别,尤其是将翡翠放置一段时间后,其表面的网纹会愈发明显。而另一种用着色法造假的翡翠,就需要鉴定者有一定的眼力了。1998年,一位藏家花了七八万元人民币从广东买了一块翡翠挂件,拿回上海鉴定,前前后后请教了十几位鉴定师,都说是真品,但是这位藏家还是不放心,于是把翡翠送到了郭守国的检测中心。
乍一看这块翡翠的确非常漂亮,绿色鲜阳,水头充足,放在手中仿佛一块冰,似透非透,正是俗称“冰种”的翡翠。这样一块翡翠如果是天然的,在今天的价值至少能达到七八十万。然而郭守国使用红外光谱仪仔细观察后,却发现了破绽。“这块翡翠应该说做得已经非常好了,只是在某些局部着色不均匀。”用放大镜观察,就能发现这些地方的色彩呈丝状分布在晶体与晶体之间。
如果是天然的翡翠,其色彩应该与晶体融合在一起,而这块翡翠的色彩却是人工添加的。造假者通常先将一块无色翡翠加热,待其晶体结构之间出现缝隙,再将其浸泡在无机着色剂之中,使颜色慢慢渗透入晶体之间,因此会呈丝状分布。
对于赝品翡翠的这种鉴定方法,郭守国开了国内的先河。充填法的英文名称为Bleaching,着色法英文名为Coloring,因此这两类人工翡翠在市场上俗称B货翡翠和C货翡翠,而天然翡翠则随之被称为A货翡翠。上世纪90年代末,郭守国就对ABC货翡翠进行了系统研究,还于1999年提出了鉴定翡翠的六大因素,在业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翡翠不同于其他宝石。一般的钻石和红蓝宝石都是由单晶体即一种矿物质组成,而翡翠却是由多种矿物质即多晶体组成。晶体颗粒大小、排列方式的不同导致了结构和透明度的不同,有时候一块翡翠还会同时出现不同的色彩。因此,对翡翠的分级很难有一个量化的标准。
然而郭守国却首创从颜色、透明度、结构、净度、切工和大小这六个角度评估翡翠。一块上好的翡翠,首先应该呈现一种鲜阳的绿色。这种绿色源自于翡翠中所含的铬元素。若翡翠的铬元素含量达到1%以上,同时又不掺杂其他元素,就会呈现出非常漂亮的绿色。但是铬元素的发色受光线的影响非常大,通常商场中摆放翡翠的柜台都会用一种专业的射灯照射,使翡翠呈现出最佳的色彩效果,但拿到自然光下看呈色就会大不一样。
而在色彩之外,翡翠还需要好的透明度来展现它的“灵性”。市场上常有“玻璃种”和“冰种”的说法,其实这些所指的就是透明度较高的翡翠。在显微镜下观察翡翠,其晶体颗粒越小越细,透光率就越高,这样的翡翠看起来就像一滴水珠,圆润饱满。
现在,成色好、透明度又高的翡翠如凤毛麟角。“一旦出现一块,价值一般都能达到七位数。”郭守国说。
辨别真假在于心态
2001年开始,仰光的翡翠公盘连续几年投放出一种名为“铁龙生”的翡翠。“铁龙生”是缅甸语的音译,意为“满绿的石头”。顾名思义,“铁龙生”的翠色异常鲜艳,唯一的缺憾就是总体透明度差。
这批翡翠在上世纪90年代初由缅甸村民在龙肯矿区首次挖出,共25个矿洞,沉寂了十年后才投放市场,引来极大的关注。有一场拍卖郭守国也在场,当时他的朋友看中一块底价1万美元的标的,便下标46万美元竞标,最后开盘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这件标的的最终成交价竟然高达99。9999万美元,几乎是底价的一百倍。
郭守国后来才得知,原来是有一位翡翠商人在大批量收购“铁龙生”,并且已经控制了绝大多数的原料。因此,自从那几年的翡翠公盘后,“铁龙生”又再次沉寂了五六年之久,直到如今市场上都很少见到“铁龙生”的踪影。
2001年起,随着市场逐步规范,翡翠价格又迎来了一波涨幅,“铁龙生”的收购者显然也是看中了翡翠未来的升值前景,才敢于一掷千金的。虽然这批翡翠质地有缺陷,但郭守国说,现在翡翠矿区日渐枯竭,很可能几年后,市场就会青睐这种翡翠。到时这批“铁龙生”若再浮出水面,就会是另一种价位了。
市场是多变的,而翡翠市场更是充满了机会和陷阱。有人因翡翠一夜暴富,也有人买了赝品,几十万、几百万瞬间打了水漂。这其中买家的心态起了重要作用。
郭守国每次去缅甸也会偶尔买一些翡翠,但他并不是为了投资升值,而是为了积累“教具”。1994年的时候,他曾花了900多元人民币买下一块红绿双色的翡翠赝品,只是因为那块翡翠“造假造得太好了”。
几年前,他和几位同事在仰光看到一块六七十公斤的翡翠原石,只见其灰色的外皮中还隐隐透出一条条带状的绿色,这正是典型的翡翠分布形态,于是他们花了30多万元人民币把石头买了回来。
可是回到上海后仔细观察,才注意到其绿色部分的颗粒非常粗;再一看,虽然乍看下绿色是呈带状,但观察其局部,却可发现那是由点状分布的矿物连接而成的假象。于是郭守国使用X射线矿物镜像分析这块原石的成分,结果发现这原来只是块绿色的钙铝榴石。
虽然有些遗憾,但郭守国当时却想,这件东西放在学校还能作为一件典型的教具,倒也物尽其所。没想到不久以后,一位缅甸翡翠商闻讯而来,出价150万元想要买走这块石头。
开始郭守国看这位商人也是行家,就没有点破这是件赝品,只是请他先仔细看过石头后再作决定。但只见他看着石头激动万分,口中不停地赞叹,还不时用茶水在石头上擦拭,以查看它打磨后的效果,心想这件东西应该能值几千万。直到郭守国将自己的鉴定过程向他一一详述了一遍,缅甸商人才恍然大悟。
郭守国后来想,其实这位商人并不是看不出那块石头的问题,只是被机会蒙蔽了双眼。“我们鉴定者的思路是首先怀疑一切,但是商家不一样,他们看到一件东西首先认为是机会,因此往往会忽略一些细节。”郭守国是看着国内翡翠市场成长起来的,他也见惯了商人的疯狂和买家的忐忑,至于自己,他只求一如既往地坚守阵地,“我这里就是赝品的终点。”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