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雕玉人
殷墟妇好墓
作者：刘桓
1976年，考古学家在河南省安阳市西北部的小屯村发掘了妇好墓。这是1928年以来殷墟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也是唯一保存完整的商代王室成员墓葬，在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成果中名列前茅。据考证，妇好是商王武丁的后妃。在妇好墓出土的大批玉器中，有一件圆雕玉人，编号为371，格外引人注目。从其神情和衣饰等方面来看，该玉人为一贵妇形象，腰间一侧还有一柄形器，为前所未见，因而引起学术界的密切关注。那么，这一柄形器究竟是何种器物，是玉人身体的一部分还是佩戴在玉人身上的饰品？这些问题都与此人的身份相关，故颇值得探讨。笔者对这一考古问题也曾予以关注，现提出一点初步看法。不逮之处，尚祈方家和读者指正。
一
为了探索柄形器究竟是何种器物，首先必须从圆雕玉人及其衣冠说起。关于这个问题，已有学者做过很好的研究，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的《殷墟的发现与研究》一书中说：“如衣冠或衣较讲究的玉石人(M5：371，M1004、M1217)，像是奴隶主，也有可能是各该墓主人的‘肖像’”(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340页)。宋镇豪先生著述的《夏商社会生活史》上册认为：“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编号为371的圆雕玉人……衣饰华丽，神态倨傲，为一贵族妇人形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575页)。该书又说：“妇好墓圆雕玉人……为贵妇形象，头戴一圆箍形冠，冠前端横饰一卷筒形饰物，当即文献所称之‘武’”(第591页)。这些论著或认为圆雕玉人是墓主妇好的形象，或认为是贵妇形象，这两种说法有一致之处。
对于圆雕玉人头上所戴的冠，学术界也已有了进一步研究。不过，究竟哪几种冠的前面有筒形饰物，仍有待进一步研究。笔者认为，前面有筒形饰物的冠应该是“卷冕”。在古代史籍中，“冕”与“冠”是同义词。例如，《说文》曰：“冕，大夫以上冠。”《白虎通》曰：“麻冕者何？周宗庙之冠也。”《礼记?明堂位》曰：“君卷冕立于阼，夫人副?立于房中。”这些史籍均可以为证。这种“卷冕”大概就是那种有筒形饰物的冠，即先秦时期国君所戴的冠冕。从武梁祠堂画像来看，上古帝王多戴冠，帝喾、帝尧、帝舜的画像均如此(详见宋?洪适《隶续》卷第六碑图下)。据此推测，妇好墓出土的圆雕玉人，其地位应是商王王后这一等级的，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二
至于柄形器的问题，以前未见有深入讨论。2011年4月6日，《中国文物报》刊载了王樾、方鸣先生的《“关于腰佩宽柄器”玉人的形象问题??简述龙与华夏文明的几点启示》一文。初读此文，颇有空谷足音之感，但该文把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圆雕玉人柄形器与龙尾联系起来，认为柄形器是长在圆雕玉人身上的龙尾，此说有点突兀，似乎缺少古文献角度的解读。柄形器究竟是何种器物，还需要结合古文献作一番考证。
从其位置来看，柄形器不像是长在圆雕玉人身上的，应该与尾巴无涉，故不能说成是龙尾，而应该是插在玉人腰间的一件器物。笔者认为，这件柄形器应是与玉人身份和地位相匹配的玉器“?”或者“荼”。
在古代典籍中，屡见“??”、“?笏”、“??”、“御荼”的记载，例如《逸周书?王会解》：“天子南面立，冕无繁露，朝服八十，物??。”孔注：“?，插也。?，笏也。”孙诒让《周书?补》卷四：“物，当为?之假借，?，古笏字。(物、?、笏声类同)言王之所?之笏则?也。”《礼记?玉藻》：“天子??，方正于天下也。”注：“此亦笏也。谓之?，?之言挺然无所屈也。或谓之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终葵首者，于杼上又广其首，方如椎头，是谓无所屈，后则恒直。《相玉书》曰：‘?玉六寸，明自?。’”《谷梁传?僖公三年》：“桓公委端?笏而朝诸侯。”注：“?，插也。”《穆天子传》卷一：“天子大服，冕??带，??夹佩，奉璧南面立于寒下。”《左传?桓公二年》：“衮、冕、黻、?。”杜注：“?，玉笏也，若今吏之持簿。”《荀子?大略》：“天子御?，诸侯御荼，大夫服笏，礼也。”杨?注：“?，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谓剡上至其首而方也。”《隋书?礼仪志》引许慎《五经异义》：“天子笏曰?，挺直无所屈也。”?就是帝王所持的玉笏。此物可以插在腰间，谓之?。?又作晋，《周礼?春官?典瑞》：“王晋大圭，执镇圭。”郑玄引郑司农曰：“晋，读为?绅之?，谓插入绅带之间若带剑也。”即是说，大圭也可以插入腰间。?这种玉器的上端是方的，为什么以“椎头”形容呢？从文献看，“椎头”是不是《史记?货殖列传》所说的“椎发”呢？有待研究。《礼记?玉藻》：“诸侯荼，前诎后直，让于天子也。”《荀子?大略》：“诸侯御荼。”杨?注：“荼，古舒字，玉之上圆下方者也。”荼就是玉板，为诸侯所用。
总之，?、荼、笏属于同类器物，并不能说?、笏(?)可以“?”而荼不可以“?”，其实，三者都可以“?”，即都可以插在腰间。只是由于佩戴者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三者的器名、形制出现了一些差异而已。从花东卜辞来看，商王武丁时期贵族使用和配戴的玉器种类很多，例如学者们业已考证出的琮、圭、璧等。这些均可为殷墟妇好墓圆雕玉人腰间插的柄形器是一件玉器提供佐证。
三
妇好墓圆雕玉人腰间插的柄形器无疑是?、荼一类器物，是诸侯以上的人物所用。那么，该柄形器究竟是?还是荼呢？?的形状与大圭或者笏板相似，而荼的形状是“前诎后直”。该柄形器的形状挺直，那么，是否与?更为类似呢？现在还不便下定论。此外，典籍注疏说，?这种玉器的上端是方的，荼的上端则是圆的，似均与柄形器上端的两个半圆形有别。这些涉及细部的形制问题，还需要经过深入研究才能作出进一步的判定。
以上是笔者根据典籍关于“??”、“?笏”、“??”、“御荼”的记载，对殷墟妇好墓圆雕玉人腰间的柄形器所作的粗略解读。从文献对照的角度看，目前还看不到比这更为合理的解释。我国上古名物制度的演变过程还有不少未解之谜，周代的礼仪制度也未必与商代完全相合，古器物器形的演变情况十分复杂。该柄形器究竟是“?”还是“荼”，尚有待于相关考古实物的发掘加以证明。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资源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