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人的喜欢佩玉,四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就可证明。那时的部落首领,头上插的、项间挂的、腰上佩的、手中握的,乃至衣帽上缀的,无一不是精美的玉器。以至从春秋战国至今,不断有玉器从良渚一带的地下出土。世界的博物馆和收藏家无不以拥有良渚玉器为傲。 即便是四五千年前,我们也可以从玉器上看出南北风格的不同,与时间相差不远的红山文化相比,良渚的玉器较红山玉器更为温柔敦厚雅驯细腻。大约是良渚玉器的灵气,把杭州人的“眼格”磨炼得极高。记得四十年前,我初初玩玉时,一位长辈告诫我:“玩玉出手要高,不要去玩明清白玉,那只能算是工艺品而已。是布店倌和豆腐老板玩的。要玩就玩汉以前的古玉。”他说汉以前的古玉是给神看的,以后的玉器是给世俗的人看的。 这些话也许带有太多的士大夫气息,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你不妨到上海博物馆的玉器展厅参观,从原始社会看起,看到汉以下,你就自然匆匆而过,觉得不耐久看了,细则细矣,但前面那股令你感动的“大气”至此已经逐渐消散,甚至可以不屑一顾了。上世纪三十年代,良渚玉器不断地出现在杭城的古董茶会上,京津沪的玉商也闻讯而来,一时间“安溪土”、“鸡骨白”行情大涨,良渚一带盗掘成风,一只“琮子”的价钿动辄以黄金计价,甚至抵得上一座三层“洋房”。老一辈的玩家干脆把“琮子”称作“洋房”!利之所趋,乡民皆以挖宝为副业,甚至有过一家人挖出几担玉器挑到上海出售的奇闻。国民政府不得不严令禁止,但盗挖仍在悄悄进行。挖宝还衍生出许多神秘的传说:古玉会变成白兔于满月之夜在山坡上奔跑,寻踪而至,一锄头挖下去,有福之人是白花花的玉器,无福之人挖出来的竟是满地的蜈蚣和蝎子! 起初,人们并不明白良渚玉器的产生时代,考据家只是含混地称为“周汉间物”。民间的古玩家则直呼“夏器”。夏,在周汉之前,是最接近良渚玉真实时代的定位,草根玩家的鉴赏眼光从来不可小觑。 当时的文化巨匠如马一浮、黄宾虹、张宗祥等无不宝爱良渚古玉。鲁迅在杭州教书,课余之闲也常常逛逛古董店作为消遣,不时地会买些弩机之类的小古董,中间也应该会有良渚古玉。他的小说《离婚》中,七老爷在鼻子上摩来摩去的“屁塞”与良渚古玉中的锥形器就颇为接近。至今尚有玩玉者把短锥称之为“屁塞”。黄宾虹的画桌上,直把良渚玉的重器“琮”拿来镇纸。他的书信画论多次提及他那些“锥画沙”、“屋漏痕”的线条笔墨所形成的浑厚华滋的画风,许多均得益于良渚玉器古朴圆熟粗中带细的原始神韵。黄宾虹画中内涵的无穷张力与良渚玉器有异曲同工之妙。 良渚玉沉寂了几十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又异军突起。因为考古界从发掘而达成共识,良渚玉并非“周汉间物”,而是四五千年前乃至更远的原始先民所制。不过,其时尚没有多少人认识良渚玉的价值,市场售价低到匪夷所思,一件二十多厘米的礼天大璧,不过九元钱,还不到今天两碗片儿川的价格!与今天的天价,相去何止万倍! 不过如此贱价维持不久,毕竟天下多的是识宝朝奉,尤其是港台玉商的卷入,良渚玉价扶摇直上。但赝品也随之而来,“劣币驱逐良币”,石头水泥都成了造假的原料。有某跛足玉商竟在德清山中寻到先民遗存的玉矿,大量仿制古玉,奇拙怪样,应有尽有,竟有玉琮如一人高者。头脑发热的海内外藏家纷纷“吃药”,此人赚得油光满面,一夜暴富!这些年此人踪影不见,据说早已流寓海外,又变出新花样去赚高鼻头的美金欧元去了。 古人云,鱼目混珠,??乱玉。赝品有时确可蒙混高手的眼睛。我有一朋友高价买进一块玉璧,土灰斑驳,沁色烂漫,他按经验先把玉璧在沸水中浸泡一晚,一觉梦醒,玉璧已成麻糍一团外加铁圈一只。原来作假者以糯米搡成饼状,中夹铁圈增加重量,加色做旧,缀以老泥,使特点具备,则糯米团子俨然成祭天重器矣! 良渚玉出在杭州,鉴赏良渚玉的高手也多出在杭州。记得前些年某玉器大腕在杂志上登了篇洋洋大文,说他在湖州某藏家处发现了上千件良渚重器,在他老人家法眼看来这是良渚玉器的重大发现!其品种之全,制作之精,纹饰之美,允称海内外第一。不料杭州藏家一看,皆大欢喜,原来这些巅峰之作,皆是杭州地摊上常见的拙劣仿品,无须看实物,纸上瞄一眼,即知假货无疑。可见收藏一道,终需谦虚谨慎,不可倚老卖老,智者之失,让夜航船里的小和尚也伸一伸脚! 近来见到杭州人佩良渚玉的日多,但真者少,伪者多,聊可一看的是所谓“老玉新工”,虽然外头的皮壳包浆是“西贝货”(西贝,贾也,与“假”通),但里头的骨子终究还是“真虎丘”呀! 作者: 袁大梁 来源:博宝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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