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晨宇
塞浦路斯位于东地中海,地处交通冲要。其北临安纳托利亚,东面叙利亚、巴勒斯坦。作为东地中海的中转站,该岛自古就成为亚欧文化碰撞、交融之地。两河流域文明、埃及文明、安纳托利亚诸古代文明与古希腊文明曾深深地影响着塞浦路斯本地文化。古塞浦路斯人从它们身上萃取出了东地中海最独特的文化??古塞浦路斯文化。
在塞浦路斯岛上,曾经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古代城邦,如帕福斯(Paphos)、萨拉米斯(Salamis)、凯提昂(Kition)、阿马图斯(Amathos)与索里(Soli),等等。岛上诸城多为土著或希腊君主所统治,形成了诸侯分立的状态。这些古代城邦大多都曾发行过铸币。这些钱币多留有浓厚的古埃及与古希腊文化因子。例如,公元前5世纪中叶的伊达粮(Idalion)曾发行了1版斯塔德银币,其正面为古希腊神?斯芬克斯,而背面却为象征生死轮回的埃及国花??莲花。据希罗多德称,在古代埃及,尼罗河两岸莲花遍布。埃及的神庙也常将柱础、柱头刻作莲花状。这些建筑手法也间接地影响到古希腊建筑,它们最终假道犍陀罗,传入中华大地,最终形成覆莲、仰莲柱础,融入到中国古建筑之中,成为中华文明的因子。此外,萨拉米斯的钱币也具有浓重的埃及风,他们曾发行过一批斯塔德钱币,其正面是代表阿蒙神的公羊,而背面为埃及神话的标志性圣器??开启生命之锁的昂克(Ankh)之架;它曾多次见诸于古埃及的雕像、神庙与绘画之上。然而,钱币正面的铭文却是以塞浦路斯字母拼写的希腊名字埃尔通(Euelthon)。这些钱币不仅印证了古代塞浦路斯的特殊地位,也反映出塞浦路斯古代文化的开放与包容。
塞浦路斯虽是古希腊、古埃及与两河流域文明的交融之地,但它在公元前4世纪之前仍处于独立状态。他们虽然时常以臣属的姿态,象征性地承认波斯帝国的统治权。然而,塞浦路斯的“时叛时顺”曾让波斯君主头痛不已。即便是在当亚历山大东征时,塞浦路斯诸王也都与亚历山大签订了同盟条约,成为了马其顿的同盟者。塞浦路斯貌似成为了亚历山大帝国的领土,但是,帕福斯的一版钱币切实地反映了当时塞浦路斯与亚历山大大帝之间权利关系。在公元前4世纪末,帕福斯国王尼科克莱斯(Nikokles)遵照亚历山大钱币的式样,在帕福斯发行了一批帝国式四德拉克马银币。从外观上看,这批钱币与普通的亚历山大钱币几无差别。然而,在钱币正面赫拉克里斯所戴的尼米亚雄狮鬃毛丛中,隐约镌刻着尼科克莱斯之名。它们恰似反映了塞浦路斯在亚历山大帝国的特殊地位,即臣属于亚历山大大帝、与马其顿贵族结盟,又保有相对独立的政治地位。
然而,亚历山大的暴卒,打破了旧有的权利平衡。亚历山大生前精心布局的政治架构逐渐满布龟裂,曾经统一的帝国逐步走向分裂。马其顿贵族开始排挤波斯贵族,部分原在波斯籍总督统治下的行省逐渐为马其顿人所占据。不久后,马其顿贵族内部也爆发冲突,帝国最终陷入内战之中。此时,貌似置身事外的塞浦路斯诸王可能也蠢蠢欲动,谋求摆脱马其顿人的统治。
上文提到的帕福斯国王尼科克莱斯,在发行了亚历山大帝国版钱币后不久,随即下令铸造了一批地域性极强的钱币。他们使用的是波斯币制的两辛格罗银币,其正面为某女性之像,在神像右侧,镌刻着铭文ΠΒΑ。该铭文应是“帕福斯女王(Π[αφου] ΒΑ[σιλισσα])”的简写。钱币背面为栖坐在“地球的肚脐”??德尔菲圆锥石上的阿波罗之像。阿波罗手持弓矢,神情怡然。在神像左侧,镌刻着铭文“帕福斯的尼科克莱斯(ΝΙΚΟΚΛΕΟΥΣ ΠΑΦΙΟΝ)”。这段铭文彰显着尼科克莱斯在帕福斯的特殊地位,毫不隐讳地表露出尼科克莱斯的政治野心。想必此时的尼氏已不再是亚历山大手下的谦恭盟友。他必定认为,亚历山大部将们为争权夺利而在亚非大陆上厮杀混战、大开杀戒之时,无人能顾及孤悬海外的塞浦路斯岛。如果趁机谋取独立,并与当时盛极一时的安提格努斯联合,必会大有一番作为。不然,尼科克莱斯不会将帕福斯女王之像雕刻在钱币之阳,也不会将张扬着帕福斯独立地位的铭文堂而皇之地放在钱币之阴。
但正是尼科克莱斯的雄心壮志,让他惹上了杀身之祸,而且也将其全家引上了不归之路。公元前311年,托勒密下令处死了“通敌”的尼科克莱斯。据迪奥多罗斯记载,托勒密之弟门涅拉奥斯(Menelaos)遣兵包围了帕福斯王宫(博客,微博),逮捕了尼科克莱斯。最终,帕福斯国王自戕,其妻阿克西奥泰阿(Axiothea)自知不免,先杀死尼氏子女,随后也自尽。尼科克莱斯诸弟则堵住黄门,放火焚宫。(Diod. XX.20-21.)自此,帕福斯王室绝嗣,该城也划为埃及总督所有。这批帕福斯两辛格罗银币的铸造量奇少,现今仅见5枚。想必是在处死尼科克莱斯后,托勒密下令收缴所有尼氏所发行的钱币,并一统销毁之。不久后,塞浦路斯全岛划归托勒密王国的领地,变为希腊化王国的行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