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原哈佛燕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中山大学图书馆特聘专家沈津受邀来深,担纲“中华古籍之魅力”讲座主讲人。活动结束后,沈津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细谈古籍及善本收藏的种种心得。
普通读者对于“沈津”这个名字也许颇感陌生,但在版本目录学界他可是鼎鼎大名。沈津毕业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系,在上海图书馆任职时,曾追随顾廷龙馆长研习目录版本学,后任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善本室主任16年,经手超过两万种善本,已出版的专业著论达到800万字。中山大学图书馆馆长程焕文评论沈津:“环顾海内外中文古籍界,能出其右者难以寻觅。”
哈佛有189部明刻本国内空缺
沈津健谈,两个小时的讲座几乎是一气呵成,之后的专访仍是意犹未尽。对于时下颇为热门的古籍及收藏,沈津表示,随着艺术品拍卖日益红火,古籍作为其中的一个门类也逐渐为世人所熟知。相对于艺术品市场的其他门类,古籍市场始终保持着稳定上升的态势,“尽管如此,我也只是做相关的古籍研究,收藏谈不上,既没有经济实力,也有所‘避讳’。”
沈津表示,凡是1911年辛亥革命以前的线装书都可称之为“古籍”,最早的古籍出现在唐代,以‘日历’的形式流出,此后到宋开始成书。历代流传下来的古籍分为抄写本、刻印本两类,按照刊刻时代区分,有唐刻本、五代刻本、宋刻本、辽刻本、西夏刻本、金刻本、蒙古刻本、元刻本、明刻本、清刻本、民国刻本等等。
沈津介绍,目前散落在国内外的中华古籍大约有5000万册左右,就收藏实力而言,国内首推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次之,海外则以哈佛燕京图书馆为最。沈津说:“哈佛大学收藏了众多中国传统文献,包括宋、元、明、清以及民国时期的各种文化典籍,1949年之后很多国内没有的版本,在那里也可以看得到。”
沈津介绍说:“哈佛燕京图书馆目前收藏的中华善本有4000部,四五万册左右,仅明刻本就有1500部,其中国内各大图书馆空缺的版本就有189部之多。所以,我在哈佛燕京图书馆所做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将国内没有的古籍善本以汇刊的形式编出,总共是67种37册,参考标准就两条:国内空缺、有学术价值。”
民间收藏不容小觑
沈津表示,古籍收藏国内首推国图,国内95%以上的古籍都收藏在图书馆,但民间收藏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民间收藏的数量可能占不到5%,但是这5%的收藏也了不起,有很多是国家没有的,有的还是孤本,特别珍贵。尤其在中国传统文化经历灾难、战争、政治运动后保存下来,实在很难得。”
“不仅仅是公家机构在保存传统文化,私人收藏家也在保存传统文化。真正的藏家对于藏书大都是‘只进不出’,也在为传统文化贡献力量。”沈津介绍,目前国内有很多一流的古籍收藏家,比如励双杰,他是浙江慈溪人,收了1800多种家谱,是中国收藏家谱最多的人,“收藏印谱的林章松也是奇人,收了1800多部,很多都是元明清的,大概称得上是华人世界印谱收藏的第一人,但他很低调,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他。”
亲眼见过两万多种善本,沈津仍笑称,自己去到这些收藏家的书房,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地方太大了,分不清东南西北”。
并非所有“宋版”都珍贵
从1996年上海朵云轩首次在艺术品拍卖会上推出“古籍善本”专场以来,各种类别的古籍善本普遍都有数倍乃至数十倍、数百倍的价格涨幅。沈津表示,古籍珍贵众所周知,但到底珍贵在哪儿,则是见仁见智。
在沈津看来,“稀缺”和“完整”是首要的,此外,古籍价值还有一个普遍的“三五原则”。沈津说:“就古籍的价值而言,最重要的在于其是否具备‘文物性’、‘艺术性’和‘学术性’。除了此‘三性’,还有5个层级的划分标准:明代及明代以前所出版的所有刻本、抄本;清代乾隆及乾隆年以前流传较少(不超过5部)的刻本、抄本;在印刷上能反映中国印刷技术发展,代表一定时期印刷水平的各种活字本、套印本,或有较精版画的刻本;辛亥革命前在学术研究上有独到见解或有学派特点,或集众说较有系统的稿本,以及流传很少的刻本、抄本;辛亥革命前的有名人学者批校、题跋或抄录前人批校而有参考价值的印、抄本,比如章太炎等。”
是否年代越久远的古籍价值越高?沈津说,古籍发源于唐,成书于宋,因而“宋版书”尤其珍贵。不仅刊印精美,装潢考究,宋人工书法,崇尚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的字体,风气所尚,也影响到版刻事业。更重要的是后代的兵祸战乱、水火天灾,给宋版书带来了厄运,流传下来的书籍凤毛麟角。早在明清时期,宋版书就是藏书家竞相搜求的对象。明末崇祯年间,著名的刻书和藏书家毛晋为搜求宋版书,在他的藏书楼门前悬挂征求启事:“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可见宋版书的珍罕。
尽管宋版书难得,但并非所有“宋版”都有价值。”沈津说:“‘品相完好’、‘稀缺’是评价古籍的两大关键,如果保存不好,只是残页,即使远至宋版,也不及品相完整的明版、清版书珍贵。而即使保存完好,同一版本数量众多,各大图书馆都有藏,失了稀缺性,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入门者可从清代民国印本入手
沈津介绍,通过部分书籍上的“书价印”参考,古籍在明清两朝已是“奢侈品”。他举例说:“以一个县令一个月的俸禄而言,其收入也不过能买三五部书而已。”
“古籍收藏要耐得住寂寞。”沈津认为,跟字画、瓷器等古玩不同,古籍善本既不能挂在墙上欣赏,也不能拿在手上把玩。没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没有相当的历史知识和古汉语功底,读通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读懂或者钻研它的版本。“当然也有人把它放在书橱里,当成摆设,作为附庸风雅的表现,但书终究是用来读的。”
沈津建议,就一般藏家而言,还是应该量力而行,买自己喜欢的、价位较低的,清代、民国印本可以作为入门者的尝试。
谈及时下愈来愈被重视的“古籍修复”,沈津认为,古籍修复保养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要遵循“整旧如旧”原则,尽可能保持书籍原有特点,保持原貌,使图书的资料价值、文物价值不因修复而受损。
关于“蠹鱼蚀书”的难题,沈津表示,古籍“娇贵”,应保养得宜,“与其被‘蠹鱼’破坏后难以修复,还不如提前做好防潮措施。比如在书架内放置樟脑丸,准备好防潮机等等。此外,光辐射会影响古籍纸张的耐久性,在保存古籍时还要防止阳光直接照射,古籍受潮时也不能放在阳光下晾晒,要在阴凉通风处自然晾干。”记者 聂灿
【编辑:上官云】
来源: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