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蔡国强的四封情书(组图)

　　他是顽强的、本真的、兴致勃勃的“福建农民”；是沉着的、自信的、Hold住全场的“与宇宙对话的艺术家”；是敢冒险、爱实验、喜欢异想天开的“烟花先生”；是将抽象的东西用最易懂的形式，在广阔空间表演给你看的“神奇魔术师”。在中国当代艺术家那份世界性的名单中，他是最被关注，同时也玩得最不亦乐乎的一位。他是蔡国强，蜚声国际的艺术大师，很多年轻人的偶像。2014年APEC前夕，《时尚芭莎》率一众粉丝来到其北京的四合院，近距离拍摄、对话三小时。一周之后，我们将韩春阳、崔春、吴笛、叶谦四位年轻人写给偶像的四封“情书”转交至蔡国强手上。

　　蔡国强

　　1957年12月8日，出生于福建泉州市；

　　1981年，就读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

　　1984年，开始实验用火药在画布上作画；1986年12月，移居日本；

　　1991年，在日本举办首次大型个展《原初火球》；

　　1993年，在甘肃嘉峪关的戈壁沙漠实施《万里长城延长一万米：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号》；

　　1994年实施《地平线：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四号》；

　　1995年，《马可波罗遗忘的东西》在第46届威尼斯双年展获得本尼斯奖，同年9月移居纽约，成立工作室；

　　1999年，参加第四十八届威尼斯双年展，装置作品《威尼斯收租院》获得“金狮奖”，至今是唯一一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艺术家；2008年2月，在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举办个展，35万观展人数打破古根海姆艺术家个展入场记录；同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在国家盛典上实现鲜明个人艺术作品29个焰火 “大脚印”；

　　2010年，上海外滩美术馆开馆展《蔡国强：农民达芬奇》；

　　2012年，获得有“艺术界诺贝尔奖”之称的“世界文化奖”，绘画类终身成就奖。希拉里?克林顿在美国国务院为他颁发表彰为促进人类交流和艺术发展的“美国艺术勋章”。

　　2013年，《农民达芬奇》在巴西三个城市??巴西利亚、圣保罗、里约热内卢，巡回展出：吸引上百万观众，创下2013年全球在世艺术家展览最高观展人数纪录；

　　2013年10月，受巴黎政府邀请，创作观念焰火爆破计划《一夜情》，作品视频创下数百万点击率、上千万次手机转发；

　　2014年8月8日，在上海当代博物馆举办个展《蔡国强：九级浪》，开幕白天焰火《挽歌》引发广泛社会讨论。

　　以下内容非全文，皆截选自《致蔡国强的四封情书》(《时尚芭莎》2015年1月刊)

　　第1封  从身材到精神都向您看齐

　　那是一个美好而单纯的年代，你说，你心里那个乱来的小男孩一直都在。

　　这次在杭州，我遇见了您大学时代的老师胡项城，便向他打听您的“八卦”。他只说让我见到你提及“武夷山写生”便好，但是我仍然没有想到，这五个字背后竟真的有一番猛料。“当时，大约1982年或1983年，我们班集体去武夷山写生。年少轻狂嘛！抽烟、画画，然后就有人提议：月光正好，敢不敢脱光了与月亮合影啊？大家平时说话都很狂的，但其实内心还比较保守，每个人都起哄，结果没有人敢赤条条地拍照。于是??我就挺身而出了……”

　　看得出来，艺术上你有野心抱负，但你说自己追求的是“生命力”。跑得最远的人不是跑得最快的人，而是跑得最久的人。同时期出道的艺术家，数数还有谁在？“每个小男孩都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只是有些人后来随波逐流，心里的自留地就一点点没了。自留地没了，人就会乱，被纷繁的杂事干扰。自然就做不出好的艺术来。”

　　惊讶您还一直保持着少年时代的许多生活习惯：早起喝一杯水、上健身房；晚上练八段锦。曾经，爱好武术、拉小提琴……现在画画时喜欢唱歌。您笑着说自己当年也是文艺青年，虽然现在不是青年了，但仍然很文艺；虽然做艺术，但并不专盯在艺术上，天文、地理、政治、哲学，都关注点、谈一点。“始终盯在艺术上、不停地做作品，人会疲劳的。我希望给自己一个间隙做些好玩的事情。”

　　听说每年新年，您都会和家人去一个奇怪的岛，比如西西里岛或百慕大。你也是一个相信传说的人？你说：“以后年纪大一点，还是想跟太太到各处去画风景画。这样来到这个城市，再也不跟政府打交道，再也不跟美术馆打交道。我只是一个游客，回到我工作过的地方，只是来看看，来画画。”

　　可以想见，您的每一次展览、每一件作品，在与我们见面之前必然经历了很多事情。比如当初在原子弹投过的废墟前，炸了一个三分钟的黑色焰火，当场就有人冲过来喊：“这是对日本的侵略！”；比如在巴黎做《一夜情》，是打法律的擦边球，因为法律规定“不能在公众场合聚众做爱”。但是你说：“‘一夜情’也不等于一定要做爱，我从世界各地征募了50对情侣，把他们带到塞纳河的船上……但我只是营造了气氛，并没有说‘你们进去了就得做爱’。”我问：“万一作品被叫停，怎么办？”你说：“已想好了应对措施。我们遵从君子协定。提交方案时，我写的清清楚楚，看过的人都觉得太天才！太精彩了！如果被叫停，我也许会向全世界的媒体讲：巴黎太糟糕了！事情搞成这样，等于搞了一个骗局嘛！”

　　艺术家不能只挑那些自己感到没问题的东西去做，那样肯定不是好艺术家；艺术家也不能只扮演好角色、迎合每个人，还是要做一些看起来要出问题的东西。你说，了不起就在于：你做过很多艺术了，还是会出事情。就像很好的服务员、厨师，还会砸破盘子，可那又怎么样？没有明天的人，才害怕今天犯错。

　　“如果你不能把做一件事情当成好玩的事来做，就会束缚自己的创造力。如果你把像在APEC、奥运会做作品这样隆重的仪式，当成小时候在捉迷藏，把做一个盛大的焰火当成是和女生在谈恋爱……”

　　我的身边有很多您的“粉丝”。有人说喜欢你的浪漫，《九级浪》的时候，我们顶着绵绵细雨在黄浦江边看您在国内的首场“白日焰火”，当第一幕飞上天空，大家都被感动了，那一刻就像墨在宣纸上晕开的瞬间，深沉中夹着绚烂；还有人说，喜欢您作品透出的内功积淀和强劲的爆发力，比如作品《撞墙》，当看到99只狂野的狼向空中翻腾，前仆后继地朝着一面玻璃墙撞去，义无反顾、循环无终，我们的心中也涌起英雄主义的豪情；又有人说，喜欢您作品的“不合群”和人的“接地气”。12位农民的发明因为《农民达芬奇》亮相上海世博会、巴西利亚，我们在其中看到您朴实的创造力和扎根土地的深情。不是每一位艺术家都甘心放下身段，把高高在上的抽象内容用公众可以理解的方式展现；还有人开玩笑说，喜欢你瘦得只剩精神。我不是一个瘦子，精神世界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以后会向您看齐！

　　第2封 谢谢您让我们的世界不寂寞

　　这一次在北京见面，被您的配合度和亲和力深深感染，虽然您拒绝了拿我们准备的玫瑰花和烟花菊拍照，哪怕它有多么像您在天空中放的焰火。您说：“还是院子里这棵生长的月季更好。”知道您喜欢花，走哪儿种哪儿，但我们对您的了解还不足够。

　　你说：“那些好的艺术家经常不是自己好，而是神创造和选择了他们。我们都应该有一些对神的敬畏和在大自然面前的谦卑感、无助、弱小感，这样就会给自己找到位置，变得就算有一些小神气也还是会很谦虚。春夏秋冬它都在，而我们很快就完蛋了！人类是如此脆弱、渺小，所以我们要借助自然的力量，和春夏秋冬发生关系。跟它发生了关系，你的艺术也会跟它一样比较自在，而且会相对稳定。”

　　“我们都是神的孩子，但艺术家经常表现得是神的坏孩子。因为他要挑战神，跟神较劲。本来不要这样，他就偏偏做这样。可是在那种紧要的关头，我们又必须尊崇神的力量。”

　　知道您的人，都知道您来自中国福建泉州。是您把泉州文化带给世界，让世界的眼睛开始关注泉州。“小时候经常跟母亲和外婆去寺庙，感受到很多民间传统中的神秘色彩；坐在父亲腿上帮他卷烟，看他在火柴盒上用钢笔画山水。我问父亲在画什么，他说是‘故乡’……”这样的故事听您说过几次，我记得很深??“世界之大，泉州是我的火柴盒，它让我在全世界点火。”

　　1995年，您为威尼斯双年展做的作品《马可波罗遗忘的东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驾驶着从泉州起航的渔船驶进威尼斯大运河，展览期间，这艘带有泉州味道的渔船一直停在那里。如您所说：“直到有一天自己在全世界做了很多作品，才发现自己的作品也有一种象征性??小时候父亲常抱我在膝盖上坐着，看他他在火柴盒上画山水，画里山峦叠起、千帆竞发、港口边海鸥点点……我问他画的是哪里，他总说，是故乡。我的父亲是从郊外渔村搬到城里的，长大后我回到郊外的家乡，看到那只是个安静的小港湾，停着几艘小帆船，村后是一个小山头，爷爷就埋在山头下。再大些我才明白，父亲火柴盒上画的是他心中故乡的山水。写心写意，方寸之间，天涯万里。这一点对我影响很大。”

　　听说最近您的女儿写了一本书，书中谈及她自己的童年往事，还有年少时一直叛逆地想和父亲作对。这是另外两代人的故事，我们都很期待。“大女儿蔡文悠学习雕塑，已经大学毕业，小女儿文浩也喜欢写生、画画……”，能够感受到您谈起女儿时的欣慰，“有时候，我们一家人出行前约定好不去看美术馆，因为我平时都在美术馆工作，担心孩子们早已对这里很烦了。但其实每次都是女儿告诉我哪里有美术馆。女儿们小的时候，每次进美术馆参观都很快出来，我留在展厅里继续观看。现在相反了，我匆匆看完出来，她们还在非常认真地看。女儿做艺术非常好，我的母语是中文，女儿在美国长大、母语是英文。我们的世界是寂寞的，但艺术是我们特别的交流管道。”我们的世界是寂寞的，有您的艺术，或许可以不那么寂寞。

　　第3封 青春浪漫 需要你

　　BAZAAR：你最喜欢蔡国强什么？

　　吴笛：我喜欢蔡国强的大气，以及面对公众的态度和耐心，耐心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而且他也很帅！哈哈！当然，他思维的方式是我没有的，我喜欢和自己不同角度思维的人，他能满足我的好奇心。艺术的价值很可能在于你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这包括你拥有的东西，和你所缺失的东西。

　　BAZAAR：这件致蔡国强的作品叫作“Young  Romance(青春浪漫)”，为什么“青春浪漫”和蔡国强有关系？

　　吴笛：Young Romance是所有人内心的渴望，我们不缺艺术家，我们缺少的是浪漫。蔡国强说：“要多做一些美好的、与生命有关的、青春浪漫的想象”！我们需要蔡国强。

　　BAZAAR：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吗？

　　吴笛：人若没有勇气，在哪里都是他乡。这是我最想对他表达的话。

　　BAZAAR：你在《Young  Romance(青春浪漫)》画面的右下角署名“世界公民”而不是你自己，为什么？

　　吴笛：作为一个人，我们首先是这个世界的，没有界限。我不想把自己划进一个圈子里去。如果梦想不能照进现实，那就把现实变成梦想。

　　第4封 人生一晚 玩起来

　　BAZAAR：《泉州一暗螟》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叶谦：就是泉州一夜，One night stand。其实也是在隐喻“人生一晚”，反正人生都是苦短，那就不留遗憾地玩起来，我觉得蔡公也是这样的人生态度。

　　BAZAAR：这张画有点类似蔡国强作品回顾展手绘海报，我看到《草船借箭》、《一夜情》……

　　叶谦：对！其实是想画“蔡公人生蒙太奇”。两边的景观我是想要蕴意蔡国强的成长环境和文化传统，中间海面上是一艘艘木船，船上都是他经典的艺术作品，包括我最喜欢的《一夜情》。

　　BAZAAR：为什么你会特别喜欢《一夜情》，而且《泉州一暗螟》也用了“一夜”的概念？

　　叶谦：因为这个作品完全是我心中国际级浪漫主义大师的级别！而且有了这个作品，就没有人敢说蔡国强打中国牌了吧？《一夜情》完全不是中国牌，中国人在情欲上最保守，也不太会在公众场合做make love这种事情。蔡老师在法国那么浪漫的国家，跟他们玩了一下这个，而且玩得让法国人心惊肉跳，差一点受不了，非常厉害！而且作品从开始到结束打出来的那三句话太妙了！第一句是开始的时候打出的一个“一夜情”，第二句是“玩吧！”，最后结束是“该走了！”就是有始有终，“SORRY，GOTTA GO”，对不起，该走了！我们都该走了！真的是很酷，很会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