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俊杰
在南京找到画家毛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一片曾废弃的南京长安面包车厂老厂房里弄,前面是桶装矿泉水的车间,后面,就是毛焰的工作室。踏进工作室,眼前是堆砌的画板、成稿,以及一堆堆空酒瓶,小个子毛焰就藏匿于画布与杂物中。
但是,在画面上找到毛焰就简单得多。他用油画创作的人物肖像别具风格,用古典的油画技巧表现出淡淡的中国画笔触,而大量的灰色层次,则显示着他对色彩的研究和表现功力。
出生于湖南湘潭的毛焰,喜欢把“那是绝对的棒”当自己的口头禅,话到兴起时,不免口沫横飞。他身上很少有艺术家那种故作姿态的腔调,相反,他是一个敏感而真实的男人。尽管他一边捧着苏格兰格拉菲迪的威士忌珍酿,一边号称“绘画时不喝酒”,但仔细一瞧,那些啤酒桶和酒台就紧挨着他的工作台。
我还是相信他的朋友、南京诗人韩东所形容的毛焰:“一个矛盾的载体。”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毛”与“火”,本不兼容。11月20日起,毛焰最新个展在上海香格纳画廊展出。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画已经在拍卖行拍到千万元人民币。
“孤独感最棒”
毛焰喜欢把他的人生浓缩为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河流如何穿越沙漠”的故事:一条河流流经沙漠,想要穿越过去,怎么可能?穿越沙漠,河流就不存在了,就完蛋了。后来风告诉河流要学会信任,然后把它带到了空中,变成了云。到达沙漠的另一端,再变成雨,降落下来。
毛焰确实是这么做的,他有单纯的理想主义,这在早年让他一直很困惑:当年,中央美术学院的同学们开始扎堆于符号和个性标签的时候,他秉持着他的古典主义油画技巧,坚持画小幅人物肖像油画。在远离当代艺术权力中心的南京,毛焰靠着酒精和广播调频,度过了一段艰难孤独的岁月。
“当年我参加各种活动和展览时,那种氛围让我很自卑。我没有那种活动能量。而当我回到只有9平方米的房子时,我就会画上一个通宵,那是巨大的满足感。”毛焰说。他清楚地记得1997年的某个凌晨3点,他正在通宵绘画时,广播里突然传来主持人关于“认识南京”的讨论,“很多人生活在南京,可能并不了解南京,南京还有一个画家,叫毛焰。”
多年以后,当功成名就的毛焰回忆起曾经夜里的孤独感时,淡淡地来了句:“孤独感最棒。”也许正是因为对于自我的坚持,今天的毛焰才终于在一堆堆“独具个性的标签中”被发掘了出来。那段孤独时间内,毛焰创作了一批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文艺青年的画像:《我的诗人》、《青年郭力的肖像》、《小山的肖像》。日后,当这些作品流向市场时,开始被收藏家热捧,以至于毛焰不得不自己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花费上百万元将自己画的韩东的肖像《我的诗人》给买了回去。
现在的毛焰并不感觉孤独,他身边有太多的知己,还有排队订画的收藏家。他客串演电影,混迹南京作家圈,艺术策展人开始把他当做独特的门类另眼相看。“也许正是我的没有个性,所以他们才看重我。”毛焰自谦。
个性让我讨厌
本质上,毛焰是讨厌个性的。从小,他生活在家属大院,集体记忆的生活印象在这位上世纪60年代生人来看,显得非常普遍。在毛焰的童年记忆中,站在厂房家属区内,抬头看天都是灰色的。灰色也成了一种情绪和记忆,他对此有微妙的情感。
“我宁愿我的绘画什么都不是,只是对我某些厌倦的轻微反应而已。我不愿证明自己的任何东西,个性让我讨厌。”毛焰如此解释自己为什么偏爱用古典主义技法来画人物肖像。
他对自己的笔墨非常珍惜,好多年间,他只画小尺幅的肖像。他觉得“某些画家喜欢画大画,随便把自己打开,看上去很有感观,但同时很浅乏、粗鄙。”
毛焰的工作台旁边,摆放着德拉克洛瓦、戈雅、丢勒、维梅尔,那些他喜欢的画家画册。他喜欢研究这些古典主义的先驱,大声感叹:“我看戈雅,百分百断定他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的画太自由,很high,画得如入无人之境。局部看,简直就是尘土飞扬,泥沙俱下。”
然而,因为厌恶个性,毛焰的创作个性也不知不觉由此而生,没有遮掩,没有雕饰。他放肆地用丰富的灰色层次来抒发心中的画面,就连厂房里的酿酒工人,也会被他折腾出17世纪的古典腔调来。
让毛焰更high的是,他遇见了一位知己模特,卢森堡男人托马斯?路德维德??此人还是上海世博会的卢森堡馆馆长。托马斯很欣赏毛焰对于艺术的理解,毛焰也很欣赏他那种单纯的生活态度,这让他日后的《托马斯》肖像系列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地位。毛焰拍过很多关于托马斯肖像的图片,他说现在还舍不得画,就摆放在画板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当状态特别好的时候,才去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