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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年来，美国女艺术家Cindy Sherman从电影、电视剧、网络、杂志、色情文学与艺术史中搜罗出各种大众熟悉的人物形象，将自己作为唯一的模特，伪装成这些角色，出现在虚假布景中。她用乔装打扮来告诉世人什么是真实。
近日， 美国当代女艺术家Cindy Sherman的摄影作品回顾展在MoMA(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举行。展览从Sherman 从艺35年来拍摄的照片中甄选出170余幅，并首次展出她在求学期间拍摄的黑白电影短片。展厅入口处，一面曲折的墙上贴着纽约中央公园景色的黑白墙纸，由艺术家本人扮演的九个衣着滑稽的女性形象被拉伸放大并有序地排列在墙纸上??这是她2010年创作的“摄影式壁画”??这个系列“脱离了传统的摄影路数，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以女性艺术家通常不敢碰的大型作品成功地挑战了观众。”
Cindy Sherman被视作当代艺术史上最重要的、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35年来，她持续不断地讨论着人类在当代生活中的身份。她从电影、电视剧、网络、杂志、色情文学与艺术史中搜罗出各种大众熟悉的人物形象，将自己作为唯一的模特，伪装成这些人物角色，出现在虚假布景中。虽然在大多数的作品里，只有艺术家独自一人出现，但这并不等同于“水仙花情结”泛滥的自拍照。Sherman说：“我只是碰巧成为我的模特，我想要表现的是任何一个人。”但与此同时，Sherman的个人身份又贯穿在创作始末，她一人肩负起一个创作团队的工作，身兼选题、摄影师、模特、化妆、发型、造型、道具、美术指导、后期处理数职??这令她的作品更加值得玩味??她使用了两种不同的语言来与观众对话，一种是她选用的人物形象，另一种是潜藏在形象之后的她本人的艺术语言。
真或假
Sherman认为自己的怪异品味与生俱来：“我的童年在长岛度过，邻里间常常开化装派对。同龄的小女孩儿喜欢扮作小公主、小精灵或者漂亮的女巫什么的，但我钟爱的角色是又老又丑的巫婆和怪物。”20世纪70年代初，她在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就读期间对视觉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短暂的绘画学习之后，她放下画笔，改用摄影作为自己的表达方式。“我不喜欢绘画，那种自以为是的高雅艺术，”Sherman说，“比起一笔一画地临摹别人的作品，相机能直接地表达我的想法。”但作品显示，她并未对摄影抱有任何程度的谦卑，反而用一种极为个人化的激烈态度与传统的摄影美学对峙。她说：“我镜头下的人物与传统摄影中追求的人物形象完全不同，她们十分忠于自己的怪异之处。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是神秘的，难以征服的。”
创作于1977年至1980年间的“The Untitled FilmStills(无题电影停格)”系列是此次展览的重点之一，也是艺术家的成名作：这些角色形形色色，有家庭主妇、坠入无望爱情的女人、性感尤物、时装模特、B级片女演员、以及悬疑故事女主角。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曾在阐释“间离效果”时提到：对事物形象的真实表现加以戏剧化的歪曲，能更为深刻地揭示出事物之间的矛盾与联系；去掉一个理所当然、显而易见和众所周知的成分，使观看者对其产生惊异感和好奇心。这一系列影像正是通过将摄影背景布置戏剧化，将人物形象加以戏剧表演性的夸张，赤裸裸地嘲讽现代生活本身所具有的荒谬属性。比如该系列第6号作品中， Sherman模仿性感女星的模样，头戴金发、穿着内衣，敞开睡袍，以S形的姿态躺在床上，让人联想到玛丽莲?梦露或《甜蜜生活》里的Anita Ekberg；但摄影师却着力凸显僵硬的面部表情、做作的体态、毫不搭调的黑色胸罩配白内裤，令“性感”二字破绽百出、惹人发笑，借以质疑主流媒体推崇的矫揉造作的性感尤物形象有无存在之必要。
早在该系列诞生前，Sherman就开始了以自己为模特的摄影创作。1975年创作的“Bus Riders(公车乘客)”系列中，她将自己化装成不同社会身份的男人或女人，以站、坐、蹲等姿态在一面白墙前的椅子上扮演等待公车的乘客。而在“Murder Mystery People(谋杀疑云)”系列中，艺术家则化身为不同人物，假装在一起谋杀案后接受调查。这两组作品代表着她早期对社会身份的探索，直到2000年才首次与观众见面。
本次展览的另一个重头戏，是市场表现极佳的“Centerfolds(杂志插页)”系列，其中编号为96的作品去年曾拍出389万美元的天价。1981年，Sherman的注意力聚焦到电视、电影和平面媒体塑造的女性形象上，她将自己打扮成不同风格的女人，姿态暧昧地拍成照片，以杂志对页开的版幅印刷出来。评论界认为，她的创作受到HannahWilke、Eleanor Antin、Adrian Piper等早期女性主义艺术家的极大影响，作品用意是在抨击男性在阅读《花花公子》时表现出的偷窥欲。
这些作品一经推出便引起强烈反响，有人称她太像只惊弓之鸟，“非要把女性塑造成受害者”，更有评论家将她比作“复仇女神”，要推倒压在女性灵魂上“三座大山”。而Sherman本人则认为“女性主义”是一种无稽之谈，她解释道：“我的本意是希望做一个有趣的实验：男人们在翻看一本严肃的杂志时不小心翻到了色情图片，他们的心态会是如何？会不会产生一种类似于偷窥的负罪感？这个心理特别有趣。”而正如此次展览的序言所示，她将自己的创作目的定义为“旨在表现欺骗与虚伪、电影与表演、恐怖与怪诞、神话与童话、性别与阶级身份等”，与“女性主义“毫不相关。 “Centerfolds(杂志插页)”系列是Sherman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正是从这时起，这位年轻的女艺术家引起了艺术圈的高度关注；各大美术馆开始收藏她的作品；卡塞尔文献展与威尼斯双年展也向她伸出橄榄枝。
美或丑
Sherman的创作虽常以“无题”二字为前缀，却展现出整齐的系列性。“History Portraits(古人画像)”系列里，她不惜剃掉头发扮演成古典油画里的人物，并为照片裱上贵重的画框，伪造成古董名画的样子。“Clown(小丑)”系列里，她将三四个大小不同、由自己扮演的小丑形象叠加在一起，用五彩斑斓的梦幻画面表达了滑稽小丑内心世界的悲剧感。
1983年，Sherman在时装零售商DianneBenson的邀请下尝试着开始为时尚界工作，她的两组照片首先发表在法国版《Vogue》上。当然，模特换成了真正的时装模特，不过画面中的形象仍旧与传统的时装模特大相径庭，充斥着呆滞的、愤怒的、沮丧的、筋疲力尽的、内心扭曲的、失心疯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性形象。
Sherman在时尚界的工作重心一度偏向时装广告拍摄??Comme des Garons 1994秋冬广告、Marc Jacobs 2006年广告、M.A.C 2011年广告均出自她之手。2008年，她与Balenciaga联手拍摄6张“无题” 系列照片，她身穿Balenciaga的新款秋装，脸上盖着厚厚妆容，伪装成时尚界人士的模样招摇过市，为她设计造型的正是品牌掌门人Nicolas Ghesquire。尽管Sherman对时尚的涉猎不算很深，她的摄影理念却深深影响了包括JuergenTeller在内的多位时尚摄影师。2009年，在一场名为《New York Weird Beauty》的摄影展览上，她的作品与Nick Night、Tim Walker、Miles Aldridge、Steven Klein等时尚摄影师的作品交错并置。
与时尚圈合作的经历也启发了Sherman的独立创作。她回忆道：“一次我受邀拍摄一场时尚酒会，那些老女人为了让自己在镜头前显得更漂亮，丧心病狂地?饬自己，太过分了。”2008年，“贵妇“系列在她的工作室里诞生，照片中她扮作上流社会老妇人，华服美袍不掩腰间赘肉，涂脂抹粉难填脸庞沟壑??“她们”的生活外表光鲜，实则空虚；“她们”希望用珠宝和肉毒素来挽留住青春，但内心的虚荣令其丑态毕露。作品公开展示后，陆续有批评的声音传出，有人认为作品失去了以往的真实感与意味深长，立意不深，表现手段也十分直白，“用画面尺寸与摄影技巧来增添自身的权威感”。不过，负面评论没有阻挡该系列在艺术市场上的不断走高，其中一幅“贵妇回眸图”最终以35万美元成交。
此次MoMA回顾展的策展人Eva Respini说：“Cindy Sherman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她的作品触碰到了视觉艺术的核心层面。在这个充斥着名人文化、电视真人秀和Youtube视频的时代，有这么一位艺术家，用她与众不同的表现手法揭露了那些欺骗着我们的障眼法，告诉我们什么是真实。早在1995年，Cindy Sherman就荣膺了表彰用创意与智慧影响世界的“麦克阿瑟天才奖”。复杂的获奖理由中提到：Cindy Sherman的“无题”摄影挑战着男性中心语境和传统的摄影美学。而艺术家本人则认为自己并没有像评论界所认为的那样高深莫测：“我希望我的照片能和观众建立一种默契，能使那些当代艺术门外汉也能会心一笑。”
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刘又绿 顾晨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