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正如林天苗在天安时间的最新个展名为《一样》,这次她拿出的17件花费两年心血创作的作品也一样很林天苗:考究的手工、自我和直觉的流畅表达、奢侈极致的视觉效果,只有讨论的问题却明显而又自然地从人辐射到社会。关于这种变化,林天苗说:“退后一步看,什么都一样!走近一步琢磨,没什么一样!”《AD安邸》在开展前一个月独家探访了林天苗的工作室,拍摄了林天苗创作进行中的珍贵照片,并邀请林天苗多年的好朋友、《一样》的策展人翁菱与她进行了一场从女性身份到创作思考的对话。
女性艺术
翁菱:是不是女艺术家其实不重要,但是女艺术家出手时确实有一些特点,让她从某种角度可能占了优势。1995年要不是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天苗你们这一波女性艺术家可能都没有机会出来。
林天苗:当时很多策展人,比如廖文、贾方舟都做了很大胆的工作。慢慢国外邀请中国这类群展的机会也特别多??全是男一色,我们几个跳出来就有很多机会。
翁菱:天苗你也是我做《艺文中国》采访的第一个女艺术家。
林天苗:我们60后的负担比较大,可能我妈妈的比我们更大。我们对女性的头衔和罩在我们身上的东西不能不去认识。一开始我做作品根本没想过这些,但是无数的人来问你这些问题。在中国,女权主义在我的概念中是不存在的??我们没有一个自发的运动从法律、社会、医学,从各种角度来解释、证明、解决它。比如说美国男的下了班肯定就帮你洗碗什么的,在我们家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那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每时每刻在我们身边发生。对一个中国的女性艺术家来说,她要有一个很超脱的心态,她必须很平和地去把这些现实想透,才能有一个很大的发展。
翁菱:我也不知道你意识没意识到你身上有这么个超强的狠劲。
林天苗:在中国,女艺术家跟男性一块合作的时候得特强,心情特稳定,这对于我来说很难。这么多年来我就培养了一种自我和直觉,有时候不是特别顾忌别人,甚至不会特别有跟人合作的想法。在这种状态下去跟中国的机构合作就更难。国外经过这么多年它的艺术家现在最蓬勃的几乎都是女性这一块,中国还没到这个时候。她那个超直觉、超感性的东西跟男的是有区别的。
翁菱:哪几位国外的女性艺术家你喜欢?
林天苗:Elaine de Kooning,她是三十年代生的犹太人,到美国后就开始做艺术。她把材料研究得特别透彻,软、硬的各种性质;用最危险、全都有毒的材料,最后就给做死了,到现在为止很多艺术家受她的影响。九十年代纽约有很多她的回顾展,我看了很多。去年我回纽约还看到她的画,没想到她的画也那么厉害,达到了像七八十年代出来孩子画的东西,她的超前性就是那么厉害。
今年刚去世的美国艺术家Louise Lawler,一直不受任何流派的这种影响,她就是她自己,到了六七十岁以后才慢慢被别人认识。她做版画、雕塑,驾驭很多不同材料。她描述的东西,呈现的心理状态对我影响最大,就是去挖掘自己内省的东西和人最本质的一种关系,每次我看她的作品就像被打了一枪,感觉强烈。
再一个就是德国艺术家Rebecca horn,她好长时间没出现了。
翁菱:她是德国的女怪人。
林天苗:对对对,支持她的是他的男伴。她大量使用水银、金属结构、还有对人体的一种展示,比如说用羽毛来展示。她也是非常具有心理作用的一类,就是阐述自己内心,特自信去表达自己的想法的一个女性。
翁菱:你喜欢的女艺术家都是那种比较深刻的,比较沉痛的,对材料和物质把握得特别酷。
林天苗:也有人说Kiki Smith对我也有影响。
翁菱:她那么欢快。但前三个我觉得不仅仅是她们的创作方式,连精神方式都有点影响你,你们其实是一个路子的。
林天苗:哈哈,我觉得尤其是这位Rebecca horn,我跟Louise Lawler同时展过好几次,特奇怪,他们老放特近。前年冬天在MOMA展的时候她的装置在这儿,我的一个版画在这一边,挨得特近,那肯定是策展人也觉得有一种共同性。我做作品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这些问题,但是两个人放在一块,又确实感觉有一种对话和共同的东西。
我自己是最重要的
翁菱:你怎么看中国现在的这些艺术家?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艺术家会去找一个自己的位置,虽然你的作品特别挖掘内心,好像对世界的表达是从内心挖掘出来的,但你去看展览时肯定老在和别人比。
林天苗: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不care。我根本就不管人家怎么想的,爱谁谁。我倒特别希望自己将来有机会、有能力摆在一个世界的位置上去跟别人比。
翁菱:现在你不是已经摆在这个位置上了,去年MOMA出版的那本Modern Women,清理了一遍20世纪初至今全球最重要的100位女性艺术家,你是收进去的惟一一个中国人。
林天苗:我从来没有具体去确定自己的位置。我和中国的艺术家最不同的是他们特别关心时事、local的问题。我觉得就是我不是这样的,是,这可能跟我的生活有关系,但我觉得我自己的价值是最重要的。我觉得是我是独一无二的,我的精力和我的语言是我存在的一个最重要的价值。好比说咱们和某某的这个事件来了,我肯定不是以一个最合适的公共态度去反应,而是通过转换出来,它刺激到我到什么程度,在这儿在这儿还是在那儿,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意识里一分钟的东西。
翁菱:对,你已经把自己解决的非常深、非常好了。我跟你讨论一下,我一直觉得艺术家总的来说是偏更悲观主义、更尖锐的人,但好的设计师可能其实也是悲观主义者。从浅了分,一部分艺术家确实是面对现实在讨论,直接对现实发言,直接在批判现实;另外确实是有一部分艺术家他非常内心,重视所谓的艺术本身,可能讨论的完全是他内心的问题。我觉得材料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还是他在要想到说什么,总是在说内容。
林天苗:设计在做加法,有功能性。艺术在做减法,你减到你最根本的一个保留,其他东西全去掉。当然有的时候像我,我也会借助设计的完整性,什么时候完,什么时候这一笔它动还是不动,这是我那么多年的训练,这个能力可能就是设计给予的。
极致的美感
翁菱:但是开始的时候你必须是天才,出手直接到位,还要坚强稳定。比如说艺术家很容易借中国现在的这个背景讨巧,但你做的东西其实很洋气,很时髦,没有占中国问题的优势。
你的东西应该说不是一个中国当代艺术的语境,我们也可以放弃这个语境来说,这东西真的就是表达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艺术家自己内心,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不管你以前去发掘得更多的是女性的问题,现在发掘的是人、自然环境和生死这样的一些问题。我觉得以你的整个方式来说你可以不是一个中国人,这个你同意吗?
林天苗: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很狭小的区域内,但真心希望自己能达到那样的水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驾驭能力。翻过头来中国传统的东西对我影响特别大,比如说傅抱石的东西,这就是内心的一种生活,内心的一种活动或说成意境也好。比如我看黄宾虹的东西,他说我就是看这个山,我就是要表达一种黑夜的山,真是只有中国艺术才能达到这个境界。我们现在运用当代的这种语言,或当代的这些材料,能不能表达你想说的?所以我觉得不是说中国只是local的,我觉得艺术欣赏到达这种水平,世界是共通的。
翁菱:你表达的主题,你讲的都是世界、自然、环境、人、内心,这些是一样的。但是仔细想我觉得你面对环境、死亡的态度其实和别的艺术家有点不一样,你挺希望通过对美的一种坚信来讨论一种重生。就是好像世界都消失了,你还在看他的一种美感。
林天苗:哈哈,我没有悲观到底。我老想尝试一种极致的东西,就是说这个东西刚才发力发到极致,它是什么东西。我就想这个极致点到底在什么地方。比如说把金属或别的什么材料,把它真正的精神激发到最极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效果,用当代的一种语言和精神来表达,不知道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翁菱:按说你对物质的认识,你想表达的观念,或者是你已经可以用各种材料的前提下,白棉线,我不知道你还要用多久?而且就像你画国画、学茶道一样,哪天你也说不定学上了书法,有没有这种可能?
林天苗:有可能,我觉得当时好多人在问这线为什么你一直不放弃,我觉得是一种惯性,而且我觉得它还有更多的可能性能展现。它就像我今天拿抹布擦擦这边那边,我完全能控制住,
我对线有一种情结,我六七岁的时候,线就像材米油盐一样,是最基本、最不可或缺的一个生活必需品。你缝衣服、织毛衣肯定用这个线,而且当时线的状态不像现在这么工业化、商业化社会它都是被打好滚的。而且线特别好玩,他不像一些钢铁、或者石头那么相对永久,它太脆弱了,比如说我今天做好了,可能3个月后它的样子变了。比如说我在看一件特华丽的衣服,我当时想这个衣服当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穿上会是什么样的,然后这些消逝了,文化也随之消失了,这个过程也是在重构和结构或者重建的过程。